拾荒老人

作者: 熊燕 2015年07月04日散文随笔

学校门口,他浑身脏兮兮,手中拿着一根粗木棍,直向校门内冲。由于一些恐怖分子造成的安全意识,每到放学时分,学校的保安和体育老师,便齐齐守在门口,以防万一。这个老人的出现,让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保安和体育老师如临大敌,将他拦住,仔细询问。老人不会说普通话,一口浓郁小声的山东口音,让保安和体育老师眉头紧锁。正在这时,一个花蝴蝶般的小女孩扑过来,双肩往下一拉,自然地将书包脱落在地上。老人拾起,不好意思地对保安和体育老师满脸堆笑,讪讪而去。

这个老人我认识,七十岁左右,瘦小,满脸风霜。两年前来到我们小区给女儿女婿带孩子。说好了包一切开支,每年支付一万元生活费。既可帮助女儿,又可安享晚年,两全其美,人生惬意。最初的一段日子,风平浪静。老人每天穿着简朴的衣裳,清晨送孩子上学,下午接孩子放学。平时就安静地坐在家中,看着光阴静静地走过。也许,老人以为他的日子从此就如窗前的月,无波无浪。

可是,一年后,风云突变。与女儿两地分居的女婿突然提出要离婚。女婿的工资很高,一家的生计全靠女婿维持。突然的变故,女儿以泪洗面。默默地看着日子瞬间黯淡,老人无及可施,头上的花白一夜雪白。出于生活的一种睿智,老人从不在女儿的婚姻变故中多说一句话。他只是默默地,默默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索,辗转。不久,我便看到老人出现在了校门口的垃圾箱前。每天送完孩子进校门后,他便开始在里面翻腾。然后,提着一些所得匆匆离去。再到后来,老人的身影不再局限在校园门口,他开始摸索着走在城市的大小街头,只有在放学铃声响的时候才匆匆赶来,有时候提着蛇皮袋出现在校门口,袋内胀胀鼓鼓,收获颇丰。有时候,一身灰尘,手上提着一小袋零食,有着刚卖去所获的喜悦。

我曾经去过这个老人的女婿家,我去的时候,晚饭刚过。她女儿和孩子在客厅,他则在厨房洗刷,抹灶台。洗刷完,便坐在客厅,也不说话,只是满脸堆笑。孩子的嘻笑间,他女儿突然发现电视柜上有一片水渍,脸上怒容妙堆,指责他:“成天在家,这么大一块水渍都没看见?都干什么去了?”他不起身,也不回话,安然坐在那里。那神情,似乎被女儿指责,也是一种享受。再到后来,我又无数次于街道或超市碰到他们。三人行的队伍里,他总是满脸堆笑地走在后面,悄无声息,从不开口说一句话,购物时如同空气,购好物后,他便快步上前,伸手接过,脸上有一丝为人父,或者说老有所用的满足。

每每看到他,不知为什么,我都会想像他走过的一生。几十年前,他也曾年轻过,带着少年对生活的憧憬与热情步入婚姻的殿堂,成为一个少女的丈夫,开始肩负重荷,梦想着顶天而立。后来,他成为了两个孩子的父亲,拥有一儿一女的满足一定让他也曾踌躇满志,要给孩子最好的生活。倾尽芳华与一生劳累,在两个孩子相继步入大学校门的日子里,他一定是欢欣而轻快。尽管,岁月如刀,一刀刀将他曾经朝气四射的脸刻划得如沟壑般纵横着满脸的皱纹。岁月的足迹里,我不知道他曾有过什么样的理想?但我确定,他一定梦想过,儿女长大时,他便可以不再操劳,安享晚年。他一定梦想过,多少年前,自己用尽所有力气举起过的这一双儿女,有一天也能为他遮风挡雨。

年前,他女儿喜匆匆按响我家门铃,告诉我,风雨不再飘摇,她的夫婿突然不吵不闹,与她和好如初。再过三月,她更是喜形于色。腹中,竟然意外地孕育了一个胎儿。家,算是彻底保全了。我一喜:雨过天晴,老人应该不用再拾荒了。

然而,每个清晨与放学时刻,我还是依旧看见老人浑身脏兮兮地走在拾荒的队伍里。所不同的是,老人脸上的皱纹有了些舒展。在我再次教孩子喊他爷爷时,他不再心有所思,听不到孩子的招呼。而是脸上菊花绽放,开心地回应一句:“好孩子。”

人性的一种本能,在经历过这一年女儿婚姻的辗转反侧。老人早已将安度晚年四个字置于脑后。他只想凭借自己单薄的双手托起梦想中的彩虹,发挥最后一抹余热。在必要的时候,为儿女的世界发放一份光。

只为,他的名字,叫“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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