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

作者: 吴洪伟2021年05月27日生活散文

故乡小镇从薄雾中渐渐醒来,杨柳溪泠泠作响向东流淌。镇北山麓的山竹树上,黄莺、山雀吵醒了一片朝霞,叽叽喳喳传来了欢快的啼叫声。

今天是圩日,集市一大早就忙着开张。卖肉的螺号声,早餐店里呼呼的火苗声,打糖胶的啪啪声,不绝于耳。宰牛的也把牛腿吊起来了,卖菜的也一排排摊开来了,从江河海边贩鱼虾来的也各找好了位置……

八姑在日上两竿头时,就带着东岭村喜贵家的二姑娘赶集来。在山村小镇,做媒婆这一行还是挺吃香的。要是能在月下牵一根细细的红绳,将一对鸳鸯腿捆住,那除了有谢媒人的大红包外,待嫁娶之时还喜得一只大大的点红猪头。

八姑天生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说话时嘴里像抹了油一般珠圆玉润,但有时也泼辣得像夏日里熟透的红辣椒,能把稻草说成是金条,把庄稼地里的狗尾草说成是猎猎迎风的旗帜,要是天上有一百只叫天雀,她就能把一百零一只哄下地面来。

二姑娘娉娉婷婷俏模样,有山里女孩特有的腼腆和质朴。水灵灵的眼晴,细嫩而微黑的小脸蛋,婀娜柔美的身姿,让人见一次爱一次。因母亲身体有恙,毕业后一直留在家中照料,误了早春二月的第一趟花期。今天与她相睇的是屋头埇的钟春明,前几年从深圳打工回乡创业,搞起了水产养殖,还带动了村民致富奔康,是一个有理想有前途的小伙子。但由于工作忙,到了三十还没有谈上对象。这么说着,翠香茶楼下传来了笃笃的脚步声,上到二楼一看,竟是如此的成熟又有气度。二姑娘坐在屏风一隅的茶座旁,肩轻轻挨着雕花的楠木柱子,心里似有十万只梅花鹿在乱蹦乱蹿,一看到了春明,还未等八姑介绍,脸上就飞出了两朵羞怯怯的红云,把整个儿茶楼也粉红了一遍。八姑一看就知道有戏,妖娆一笑,心里忖思着:今个儿赶集,又吃定一只肥猪头了。

二伯爹是个吃货,一生就好那几两白酒,平时两杯下肚,就忘了爹娘姓甚名谁,吱吱呵呵大话连篇。从曹操讲到刘备,从陈世美讲到潘金莲,全是老班子的戏。今个儿一大早就瞒着二伯娘溜出了村口,逗得阿旺一路的摆尾,汪汪的跟着跑。

他来到了菜市,挑了几尾生猛活蹦的河鲜,又拎着一串猪大肠到侧旁的食摊加工,兀自的独酌了起来。这时,他相约赶集的酒友也陆续到来,叫老板加菜添碗筷,呼呼喝喝的,好不热闹,杯盏之间,朦胧醉意顿生,便也天南地北的扯了开来。

“想当年,我一身武功闯江湖,一天夜归遇上山贼要买路钱,我立即扎起马步,使出响尾蛇隐形拳,三下五落二的就把山贼打得哭爹叫娘抱头鼠蹿……”

他说得正来劲时,二伯娘也气冲冲的进了来。

“你这二世祖又在刮西北风了,猪不喂,牛不牵就走来死酒烂醉。看你这副马骝相,连只鸡公仔都打不过,还吹牛打跑了带刀山贼。记得当年你半夜回村,被大头六‘鬼撒沙’吓得慌不择路,掉进猪尿氹,卧床半月爬不起来么,若不是党的政策好,有社保又有医保,你哪病得起?还不快回去放牛……”

二伯娘几番数落,使得二伯爹像只缩头乌龟,拍拍屁股一溜烟的跑,惹得店里的顾客哈哈大笑,那笑声荡向山崖又折了回来,落到哗哗流淌的杨柳溪上,一路的向镇东流去……

晌午,集市人声鼎沸,人潮涌动,各个商店摊位被围得水泄不通,各种招徕之声充塞耳鼓。这也难怪,春播完毕,农闲时节大家都喜欢赶集趁趁热闹聊聊天,尝尝美食散散心。有捉猫崽狗崽儿卖的,有担番薯芋头走街串巷的,也有赶集买农具和日杂货物油盐醋的,个个脸上洋溢着欢乐的表情。

春光明媚,艳阳高照。这时,镇西古装临江戏楼上不知什么时候聚拢了一拔人,只见得几个雅儒的老者和一位风韵女士,拉起了二胡弹起了琴,乐韵飘飘,惊艳了四座。

“分飞万里隔千山,离泪似珠强忍盈聚眼,我欲诉别离情无限……”一曲《分飞燕》弹唱罢,接着又是一曲《禅院钟声》,在旁洗耳恭听的男女老少报以热烈的掌声。

许来旺也赶集来了。他是个剃头匠。听人私下里说,早年他娶了个越南女人,生了个娃,因家穷底子薄,女人又跟别人走了。现在他续了弦,小俩口日子过得挺滋润的。现在政策好了,耕田种地不但不用交粮,政府还有补贴,地里出产的全部归自己所得,他说,这日子可不是鸡仔跌落米瓮罐了吗?让我活上一百岁我也嫌命短。况且,每逢这赶集日都能帮人剃剃头,靠这手艺赚些“外块”帮补家计,这是多幸福的事。

“剃头的快来哟,准备收档回家啰——”他呷了口茶水,又一边喊一边将剃刀放在布条上咝咝的刮擦着……

小溪哗哗流淌,夕阳依依不舍落在半山腰上,杨柳枝头早已落满黄莺和山雀。“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它们吱吱喳喳,相互诉说着一天的快乐

而此时人们赶集的兴趣未减,一直沿续到街灯点亮整个圩镇的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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