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故园望

作者: 远音尘 2015年07月08日伤感散文

突然意识到,婆婆就是一个需要照顾的人了。

82岁,诸病缠身,原本公公需要她照顾着,她不敢病不敢老,公公一走,她成了那个抽走主心干的草把人。

劝她吃饭,她一个人坐在灶下,烧好了早饭,盛给我。命令她自己也吃,她眼圈红了,声音哽咽:“这么多年了,习惯把他喂饱了,自己也就不饿了……”只怕,我们这一辈人,再难有这样的担当,只记得有他,忘了还有自己。

婚后一个月,我们就忙不迭地撤离了这个家。觉得破旧,学校里房子不大,但比这里新多了。再说,我们有自己的事做,哪里会有时间跑来跑去?

记不得是辆什么车来运的家具被物,只记得婆婆跟在车后追:“要常回家呀。”那颗逃离的心,唯恐不远,连回头看一下渐渐变小的婆婆,都觉得多余。婆婆被远远甩在车后,公公拄拐站在门前的身影,小到消失不见。

这会儿,却热切地开始装扮这个家。想要大肆装修一下,反对者众,最激烈的算婆婆:不弄不弄!太阳到哪里了?就这样,去年修的房,都嫌多余,你爸都没住几天……

又勾婆婆眼泪了。不弄就不弄。不弄也不能任由这么下去。

我卷起衣袖,开始搬树枝。每年春天,村里的风杨都会修剪枝条。去年婆婆在村头看到,喜欢得紧,又是一年炊草了。公公很久不能起身了,婆婆一人无法搬动,回家拿来小布条,树枝被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堆得很高了,邻居打招呼:“奶奶在忙呀?”婆婆赶紧央人家:“嗯,树枝不得回家,伢呀,你能不能帮我弄回家?”邻居二话不讲,拖来推车,树枝堆到了场边。婆婆家的门口,一直是泥土,坑坑洼洼沟沟坎坎,无法再往前走了,婆婆慌得叫人家就停在场边,她一个人一捆一捆地堆到了门口。

正对大门。去年一年,我们来来去去,为修房,带公公看病,回家探视老人,来去匆匆,责怪婆婆放得不是地方,没想过要帮着挪个地方。现在,公公撒手而去,我才意识到,再等不到那个男人,可以威武地把这些柴火运到屋后了。

我的真丝衬衣,勾到树枝的哪一边都有可能割破。我一边拎树枝,一边恨恨地数落婆婆:“这衬衣要是钩破了,够你买几堆柴火的!”久不干活,汗水往下直流。婆婆习惯我的没大没小,并不搭理我,只顾抢收她的菜籽。

太阳太火,再干下去会中暑的。门前终于有了点眉目。我开始转战室内。我从家里运来一批花草玩具床单被子一类的。先从东房间开始。公公的床,没舍得拆去,照他在世的模样,洗净的被服重新铺了上去。重点是他们的那一堆吃食。

婆婆不识字,并不认识保质期,又不懂哪些能放,哪些必须立即吃掉,只知道省给公公吃,公公最后的时段已经不能吃了,婆婆也不肯自己吃,只在说:“他好起来能吃的,他就喜欢这些零食。”先拖出床下的,再清理出几个柜子里的。香蕉黑得化成了水,我一边大刀阔斧地往外扔,一边替她分类。

不能吃的,统统扔得远远的,怕她再捡回来,直接扔到后面河里。保质期短的,放在她眼皮底下,可以放时间长些的,放在一个小木箱里。然后拿着个锤子,把她几扇要掉未掉的柜门,拍拍紧。

又是一番摧枯拉朽,东房间基本能入眼了。婆婆的床上,也一律换上了干净的被服,我在上面小躺了一会儿,觉得挺满意的,才又起身忙了起来。

一个超大的布娃娃,是我25岁生日时,先生送我的礼物。几次搬家,都没舍得扔掉,这次带回家陪婆婆了。我把它放在红木箱子上,正了正它的小黄帽:“好好陪奶奶啊。”往它头上一拍,还有笑声。再一拍,又有哭声。婆婆笑了:“看你,没事倌。”

环身看了看这个故园,房子低矮,风雨飘摇,这会儿因了整理,多出几份古旧朴质,这段时间,我因为常常回家,对它变得特别依恋,我愿意用自己的双手,替它装扮点滴,这是因为有婆婆还在,如果有一天,她也离开我们了,这个地方,还会有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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