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情缘

作者: 黎燕 2015年07月14日伤感散文

天生与自然相融,一年四季,我都喜欢。而我,更喜欢夏天,尤其是入伏后的盛夏。这时的我,哪怕是中午,走在大太阳底下,也不打伞,戴着李宁牌的白色运动帽,像只小鹿,风一样走来走去,毛孔洞开,呼吸畅快,通体舒泰,有鱼在水中的欣欣然。

悠游于酷热,与自己偏瘦有关。还有,我的生命密码与盛夏有缘。

那一年,大夏天的傍晚,老家吉林海龙大榆树村,毗邻长白山的黑土地上,一个女婴没受什么阻碍,就悄无声息地问世了。那一刻,夏蝉在村神老榆树的枝头“如沸如羹”地鸣唱着火热的交响曲;屋后的水田里,青碧的稻子在夕阳下,慵懒地弯曲腰肢,听着鱼儿活蹦乱跳地在身边穿行嘻戏;白鹅和鸭子在屋旁水泡里扑扇着翅膀,你瞅我,我叫你,与院子里的一群大大小小的鸡们,篱笆墙上轻舞飞扬的蜻蜓蝴蝶,喜滋滋地传递着欢愉;茅草泥屋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随着粘稠的热风渐飘渐远。

在老家,有女人生孩如母鸡下蛋的说法。母亲那年虚岁十八,她的生产比母鸡下蛋要复杂一点儿。继祖母知道母亲搅病了(羊水破了),在老院子西屋的北炕上,卷起炕席,不慌不忙地将灶坑里的草灰掏出,垫在炕皮上。接着,烧了一大锅开水,将剪子等用具用火烤后,又用开水冲洗了几遍。阵痛一阵紧过一阵的母亲,汗水淋漓地躺在草灰上。没一袋烟的工夫,奶奶就将我的脐带剪断了,并让爸爸将我的胎衣埋到老院子的北墙跟下了。

村里的女人们,没把怀孕,生孩当多大的事,母亲方才还抱柴禾,烧火,做晌午饭呢。生孩啊,顶多请村里的接产婆(也就是赤脚医生),通常,就由年长有经验的家族女人负责了。怀有身孕的女人一直到临产前,忙里又忙外,也没见过谁流产,难产什么的。年青的母亲快捷顺产,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不过,有个状况,却让奶奶和妈妈心里发毛,婴儿怎么没哭声?拍打屁股,也不哭,小眼睛还睁着,亮亮的。

后来,奶奶和妈妈就明白了,这孩子不爱哭,而且,哭,也不出声,只默默地流眼泪。对她们的说法,我原先半信半疑。等有了大儿子后,我就全信了。一个小男孩,很少哭,哭也不出声,就是默默地淌眼泪。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滴滴答答地,顺着小脸淌到小罩衣上,濡湿一片。这,比出声的哭,还让我心痛,每次想来,都泪水盈眶。不知母亲是否心痛过——我无声地哭。用普遍的现象和意义去要求母亲,是有悖于自然的。那时,母亲还没长大成人,她,还是一个大孩子啊。

天性啊,就是如此奇怪。从小到大,我很少为自己的际遇哭天抢地。

那些人生绕不过去的沟沟坎坎,以及连带的纠结和悲伤,是一个人离开娘胎,剪断脐带后,必须承受的淬炼吗?

如果是必须经历的山重水复,转山转水就能躲得了吗?于是,我抱紧自己的肩膀,虽然那肩膀瘦瘦的,弱弱的,却有一股力量支撑我站直腰身,迎着骤然而来的冰天雪地,在前不见来者,后不见追者的苍茫中,临风沐雨,以苏珊·桑塔格行军般的气韵,大步地向前走去。

直到一路的缤纷花雨,纷纷迎我而来。

不知这天性,这劲头,是传承了被乡亲们称为“活菩萨”祖母的隐忍;还是能掐会算,会治儿科病外祖母的柔韧;抑或是太爷爷披星载月成功拓荒的顽强;再或者,是故乡的黑土地,抑或敬仰的先贤们,通过地气或文字,给我以力量?

一个人的生日里有着太多的内容,某些个细节里藏匿着乡愁,生命,个性及命运的鬼魅密码。

难忘故乡七月的树荫,稻花,蛙鼓,鱼跃,蝉鸣,蝶舞,草浪……联袂成一个硕大的童话乐园,供不哭女孩率性玩耍,恣肆地依偎黑土地阔大憨厚的怀抱。

一个娃娃头的女孩,日复一日地赤脚走在田埂上,玩泥扑蝶,追风逐月。故乡七月的夜晚,皓月当空,漫天繁星,夜凉如水。女孩信马由缰,躺在自家菜园的黄瓜架下,有意或无意地嗅西红柿花,豆角花,茄子花,辣椒花,黄瓜花及稻花合成的清润香气。有时,瞪着小眼数天上亮晶晶的星星;有时,干脆闭上眼睛,如醉如痴地将自己的身心,一股脑地交付给身下的大地和头顶的星空。

九个盛夏啊,给了小女孩多少滋养与神示。

多年以后,与盛夏缘深的情结,连同在故乡的原野上,如风奔跑女孩的剪影,裹着半是明亮半是忧伤的乡愁,在我的心里拱动。有时,翻江倒海,过生日时尤甚。

回溯,远去的故乡,亲人,在不容分说涌出的泪水里,或清晰,或模糊地闪动着。

如能有可能的话,我愿意将这一切,封存于波光盈盈的蓝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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