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桐子林

作者: 苏志德2021年07月15日情感散文

1979年,我家分得一片山地,父亲说,政策好了,要好好利用它。当时,我读初小,不留意父亲话。只记得,别家分得山地,几乎把杂木砍了,然后栽上杉树。

那几年,我们村周边的山,都是杉树苗。谁家栽杉树,林业局还发给育林金。可是,我父亲不栽杉树,带我们全家人去栽桐子树。村里人都说,我父亲傻,好好一片地,不栽杉树,栽那桐子树有啥用,以后两个崽长大了,你哪儿来杉树起新房。不管别人怎么说,父亲都不理会,仍然带着我们,把那片山地全栽上了桐子树。

几年后,经过父亲精心护理,那片桐子树结果了,一家人都特别欣喜。一棵桐子树,结二十来斤。当时的价格非常可观,外地老板抢上门来收购。第一年,我们就收到几千斤桐子,卖了五六百块钱。父亲对别人开玩笑说:“你们看看,你们那杉树苗还没出人头,我的桐子树就有收成了,能换钱用了。”村里人没话可说。

第一年卖桐子,我哥正在念初中,我读小学。因为有了那片桐子林,父亲根本不着急钱供我们上学。别家孩子为了读书,到处东挪西借。有时,成绩好的孩子,因借不到钱辍学了,父亲很可惜,他就主动上门去借钱给他们。我的堂弟,别人都上学了,他没钱去,哭兮兮呆在家,父亲看见了,去抚摸他的头,安慰道:“明天伯伯带你去读书。”父亲没告诉叔叔,就悄悄地带堂弟去读书了。因为叔叔老不听父亲的话,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除了有大事才聚聚,其他时间很少在一起。

自从我家有了那片桐子林,加上一片责任田,我家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别人都很羡慕我家。父亲搞家庭生产有办法,人也很善良。他把自己所有能致富的方法,全都告诉给乡亲们,可是,有些人瞧不起父亲,根本没把父亲的话当回事。

那片桐子林,对我家有恩,所以父亲管理得非常好。夏天时,父亲带着我们全家人,扛着锄头和镰刀,到林子里去除草。把除掉的草,堆在每一棵树蔸上,培些土盖着,腐烂了,当肥料用;冬季时,父亲把剥下的桐子皮,都集中在每一棵树蔸上,腐烂了,也当肥料用。这样,就省去挑粪浇树的功夫了。所以,每一棵树每一年,营养都是充足的,每一棵树每一年,结的果子也都是满满的。

在那艰苦年代里,父亲算是个有头脑的人。他不仅让我们有读书机会,还让我们过上温饱的生活。父亲知道,我们有机会读书,才有机会走出大山。然而,即使走出大山,并不是想彻底离开大山,而是短暂的离开大山,是为了更好地回馈大山,更好地建设大山 。因而,父亲种桐子树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他每年卖桐子得钱,除了给我们交学杂费以外,还存有一部分,存钱时,我们几个孩子,一个都不知晓。直到哥 哥长大,父亲才拿出一笔钱来,买了别家一大片杉树,轻而易举地把新房起了。

仗着父亲的远见,我和哥哥都有机会读完初中。在村里,能供两兄弟读完初中,我们家是唯一的一家。哥哥帮父母做家务事比较多,没多少时间学习,初中毕业后,没考上学校,回家务农。我的两个姊妹,姐姐只读到初小,妹妹只读一年级,就都不去学校读书了。父亲一直盯着她们去,可她们打死也不肯去。当时,我们村没有别的女孩读书,我的两个姊妹,去跟一群男孩读书,她们很不乐意,所以都跑回家了,父亲怎么劝都不同意。后来父亲没辙,只好随她们,十五六岁也就早早地嫁人了。我呢?平时不怎么听话,父亲叫我去做事,很少做得完美。有时偷懒了,假装看书,父亲看到我一本正经地看书,就不来打扰我了。父亲走后,我又偷偷地去贪玩了。不过,我虽然做活路的时间少,又贪玩,但看书的时间还是多一些,所以我才有机会吃上“皇粮”。

后来,父亲老啦,没能力去管理桐子林。哥哥说,是不是他重新去打理那片桐子林?父亲摇摇头,告诉哥哥,你是新一代农民,新一代有新一代的“桐子林”,那片桐子林,只属于我们那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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