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

作者: 章铜胜2021年07月25日现代散文

在长江南岸的圩区长大,从小就习惯了看水。江南的村庄,是浮在水上的,仿佛是要随着江河湖塘的水一起沉浮似的,那样灵动,那样可亲近。那些江河湖塘,就在离村庄不远的地方,进进出出由不得你不去看它们。沿湖徐行,从桥上过河,停驻在塘边,或是远望长江,与之日夜的耳鬓厮磨,看得多了,对于它们的禀性,也就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一样。

长江的水终年长流,永远奔腾不息,即使到了冬天,在江流稍显平静的表面下,也是暗流汹涌,站在江边,你能看到近岸处一个个的漩涡在不停地旋转,看久了,会眼晕。村东的湖,有数百亩之广,有时轻波微澜,有时会卷涛堆雪,但从来都不会消歇,水波轻拍慢抚,湖水大概也是恋岸的。圩区的河多,但河面大多不宽,水满时,可与岸平,但水流始终是平缓的,到了秋冬季节,白水瘦,岸草黄,水面更是清平如镜。

圩区多水,而我,像湖水恋岸一样恋恋不舍的,却是村口的那半亩方塘。

方塘不大,一分为二,上大下小,村里人习惯称之为大塘和小塘,大、小塘的中间是一条平直的用青石条砌就的塘埂,只有十几米长,青石塘埂是出村的唯一的路。大塘上有小溪,除了冬季,溪水常年不断,塘水也是清可见底的。塘水清洁,不染尘埃,除了云影天光外,终年在半亩方塘里徘徊不去的,只有塘边房舍和树木的倒影了。

从上学时候开始,我每天进出村庄,都从那半亩方塘边经过。彼时,我的小小的身影,大概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一样,在半亩方塘里,也是徘徊复徘徊的吧。只是他们的身影忙碌,而我的身影略显悠闲和轻松一些,不知道那半亩方塘是否记住了那些或忙碌,或轻松的身影。

半亩方塘也有着它的热闹。半亩方塘的热闹,是属于乡村的热闹,不喧嚣,也不杂乱。晨光曦微,塘影仍然灰暗难明的时候,是村子里年纪稍大的婆婆、奶奶们的热闹。她们提着菜篮,拎着米篓,来到塘边,石埠上就响起了洗菜、淘米的声音,她们的动作不快,激起的水声清澈,她们絮絮的低语,简短而又匆促,很快就消失在天色的灰蒙里,她们要早早地为一家人准备早饭。

东方初白,霞光渐红时,半亩方塘的热闹显得欢快起来。浣衣洗被的姑嫂妯娌,抡起的棒槌铿锵有力,扬起的水声也是欢快轻松,更欢快的恐怕是她们的欢声笑语。此时,若是你从塘边过,不自觉地就会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脚步也会轻快起来。我常穿过这样的欢快,背着书包匆匆地往学校赶。

午后的半亩方塘,是安静的。几只鸭子结伴游过如镜的塘面,在背后留下一条条如八字分开的波纹,云影也在荡漾开来的波纹里聚散,仿佛不安的样子。大概鸭子也觉出自己搅了一塘平静的不好了,它们快快地游进了塘边的树影里,在靠近岸边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扭头看着塘面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塘里的云影依然悠闲地来去。

如今,半亩方塘和塘中云影,只能在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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