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油桐树

作者: 李林2021年08月02日抒情散文

乍暖还凉的春夏之交,正是油桐花开时节。老人说,穷汉子你莫夸,还有二十四天桐子花。春天的最后一轮寒流,就是来催生油桐花的。

难得这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傍晚。在翠樟夹道的崀山大道旁漫步,自有一番清爽怡人。近旁的鹅毛岭似一幅柔美的水墨画,在溶溶月色中舒展着独特的韵致和灵气。清风中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我吸吸鼻子,抬头搜寻这股花香的源头。静夜沉沉,浮光霭霭,朦胧的月色下,近处的山头林间似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更远的山坡上,又像罩上了一层轻轻的白雾,这不就是家乡处处可见的油桐花吗?

家乡遍是油桐树。它们不择地势,不嫌贫瘠,山间、地头、崖缝、路边,有时一株,有时成片,随意生长。油桐树长不高,树冠呈优美的弧形,主干长到一两米就向周围不断分枝。油桐树先开花,后长叶,因此满树是花。小喇叭状的单层五瓣花儿,多为五六朵依偎成一簇。粉红色的花蕊,洁白的花瓣儿微微泛着红晕。油桐花花瓣比桃花、梨花的要厚,因此没有轻浮的感觉。油桐往往在四五月间开花,花期半个月左右。

落花时节,白色的油桐花在风中翻飞,地边、路旁、山坡,落花铺了一层又一层,缤纷似雪,所以油桐花有“五月雪”的美称。“纵是飘零也胜雪,幽香一任人嗟。魂归夏令证天涯,芳踪何必问,化蝶伴蒹葭。”我永远忘不了,那洁白的花瓣扑在脸上的感觉,好像鸟儿遗落的羽毛,轻轻地落下。

油桐的花团周围衬着几片嫩芽的叶尖。不到几天,新叶如伸展的手掌,宽大、厚实。油桐叶子呈卵圆形,顶端短尖,在枝条上重重叠叠。在温暖多湿的初夏里,要不了几天,油桐树便长成一柄巨大的绿伞。

夏天,在山泉旁,如果你感到口渴,就近摘一片宽阔的油桐叶,折成一个锥体,就可享受到清澈甘甜的山泉。那满山满岭的野刺莓,也被我们采到桐叶折成的锥体里,外围系以杂草,拿回家便能跟小伙伴们一起享用。

油桐树的叶子很是皮实。在乡下,蒸馒头一般很少用笼布,摘几片油桐叶,放到清水里荡涤几下,垫在笼底,就不用担心粘底了。每年玉米刚刚黑须的时候,母亲就会提着篮子,把新鲜的玉米掰回来,用石磨磨成浆,包在用油桐叶折成的锥体里,放在锅里蒸熟,油桐叶的清香夹在又甜又糯的玉米粑粑里,成了儿时一道难忘的美食。油桐叶粑粑的内容很丰富,小麦、红薯、土豆均可。那淡淡的油桐叶清香,是芭蕉叶跟荷叶不能代替的。

油桐未成熟的球形果实呈诱人的翠绿,光看外表就会令人胃口大开,果实顶端有一凸起的锥尖,摘下时柄部渗有乳状的白汁。你可别被它的外表迷惑,听爷爷说,旧时鬼子进村,看见树上的果实就往嘴里塞,结果涩得转不动舌头。在鬼子的眼里,中国漫山遍野的“苹果”都是有毒的。

深秋时节,收割完麦子,挖完了红薯,油桐叶由墨绿逐渐五彩缤纷,果实也是如此,由赭红到土黄,就是收获油桐果实——桐子的时候了。男人举着长长的竹竿,拍打着油桐的树干,硕大的桐子落在厚积的油桐叶里,落到草丛里,落到红薯地里或是水田里,像跟我们捉迷藏一样。我们一帮小屁孩,不顾桐子砸头,直往树下钻,无论它藏到哪里,我们都会把它找出来。

桐子打下来,捂上一段时间,外皮就烂了,每个桐子有三到五粒果仁,果仁外面包有厚壳状种皮,这层种皮是不能去掉的。果仁摊晒一段时间,去掉水分,就可送到油坊榨油。

桐油性寒,味甘辛,有毒。外用可治疥癣、烫火伤、冻疮皲裂。桐油能拔毒化腐生肌,对外科炎症有一定的疗效。桐油也是一种很好的涂料,农家木制的盆器、各类木桶、木犁、苎麻编织的渔网,涂上桐油后就会经久耐用。

桐油色味跟茶油、菜籽油相差无几,如果不分开存放,很容易让人误食。“呷桐油,呕生漆。”如果把桐油当成食用植物油炒菜,就会翻江倒海,呕吐不止。我就亲身经历过误食桐油的囧事。那是一个插田的农忙季节,奶奶把一只刚开棚(一群家禽中第一只开宰的称开棚)的头春鸭做出了大厨的口味,劳作过后大伙胃口特好,两海碗血浆鸭很快见底。吃到最后,二叔不断咂吧着嘴巴:“今天的鸭肉怎么这么鲜甜?”爷爷一看不对劲,赶忙叫我去找谷仓旁的半瓶桐油,结果当然是被奶奶误作菜籽油进了大伙的肚子。在座的没有一个不“中枪”,其悲惨境遇可想而知,大伙从天黑呕到天亮,连下床都要人搀着走。

岁月如梭,当木制器皿、桶具被形形色色的塑料、金属制品代替,油桐树也失去了它的应用价值,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因为有了儿时那段抹不去的记忆,我对油桐树便有了一种独特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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