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山行

作者: 贾载明[文集]2021年10月28日游记散文

八百里大巴山,巍巍峨峨,那腹地在万源、南江、镇巴、城口一带,我这次是弃难取易,弃险峻而赴温柔,到了一个近似于晋人陶渊明记述的那个地方 ——开江县。

穿越在崇山峻岭之中,取道宣汉县城,背向西,面朝东,再穿过七里峡谷,山势渐缓,山峰渐弱;人往前走,山却往后退缩,最后竟看不见山了,山隐退到大巴山的心窝里去了。

天地豁然开朗,人烟聚稠,沃野万顷。车开始在一条宽敞的柏油马路上行走,不过三二十分钟,大片大片的良田渐退,山又渐渐出现了。我突做奇想,如果把进口和出口那里堵起来,这不是一个湖吗?!

好一个去处,逗留逗留吧!

于是在柏油路尽头的镇子停下,一看镇名——任市镇。嗬,这里还是个“市”呀,打听,不是“市”而是“镇”,那为何叫“市”?回答说:许是这里交通四通八达,开县、梁平县、万县、达县、宣汉县以及开江县城往来的人都要在这里打结,所以就叫“市”了。哦,这里是交通要塞,新建的达——万铁路也从这里经过。

徜徉在街道上,这街道的路面却又不是柏油而是水泥,煞是宽阔,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时过午后,听当地有人相互招呼:“你七饭没有”?对方答:“七寡了”。听到“饭”字,才感到自己的肚肠也在闹饥荒了。任意进到一店,主人甚是热情:“客人,我见你不是本地人,给你弄个红烧豆腐和一个萝卜炖排骨吧!”

我疑虑:就这样的菜?

主人说:“你不晓得,这是我们这个地方的名菜,省长都来吃过呢!”

我哦了一声,那好!

趁主人在弄菜的空隙,我问:刚才我听到“七饭”和“七寡了”是什么意思?

呵呵:“这都是方言,‘七’就是‘吃’;‘寡’就是‘过’的意思。

“吃了”就是“吃了”,为何要加个“过”?加个“过”是不是要委婉一些?

呵呵:“你这个客人说得好,是这样吧!给你说,我们这里有人到成都去吃面条,店家问吃多少?回答说:七一碗。那吃面的人多,闹哄哄的,店家没有把那‘一’字听清,就煮了七碗面出来,呵呵,闹出了笑话。”

我爽朗地笑出声来。

客人不怕你笑,我们这里还有些叫法也很那个,比如把“骨头”叫住“槁老二”,把“去”说成“刻”,把公公和媳妇的那回事叫住“扒灰”。

我又爽朗地笑。

主人一边说一边把菜端上来。

我先瞅了瞅豆腐,见上撒有青绿的葱,下面是白里透着油黄,那香气主人在烹调时就进入肺腑了!品了品,最先的感觉是淡淡的酸,然后是极其鲜嫩细腻的味儿,舌头和整个口腔都爽了,咽下,滑溜溜进到胃肠,似乎整个通道都畅了。我说:川人喜麻辣,这里更多一酸,且多得恰到好处,真是风味独绝!

“嗨,我们这里的酸不仅仅是拌豆腐,还常常用酸菜来伴肉炒呢!”

我哦了一声,那晚上不走,你就弄酸菜炒肉吧!

“行!你试试萝卜怎么样。”

将方墩墩的雪白送入口中,牙齿尚未运作,只感到那雪白却在口中溶化,最后竟成了水,有了淡淡的甜味,作下咽的动作,那溶化的水却在半道上就没有了,想是吸收太快了。啊,你这莫非不是萝卜?真是太奇妙了!

“呵呵,是呀,土质不一样吧,只有那么不很宽的一片土,是油沙的,下细雨,其它地方先湿,那地方后湿。什么东西都讲究个水土,比如我们打豆腐,必须用井里的水,而且就是街后面那口井,其它地方的不行。”

我连连“哦哦”,说:萝卜、豆腐虽好,只能在这里吃,不便带走了吧?

“你要带走的东西,有呀,任市板鸭,听说过没有?吃过没有?我先就想到要给你弄这个特产菜,但那东西很贵,大都是有钱人家来买,多数销到外地去了;你只有一人,所以没让你品尝到板鸭;你难得到这里来一躺,是要带一箱板鸭走。客人你是从县城那边过来的吧,没在城里住是吗?你不晓得,豆腐、萝卜都是些小珍贵,这个县最有名的是出美女和鸭子,我们把‘鹅’也叫住鸭子,只不过前面加了个‘大’字。紧邻我们的梁平县出工业品、出柚子,出大官,那女娃子,却又不能与开江相比了。旧社会有一句话:‘梁山坝子新宁田,开县女子云阳盐,万县的货儿双舷舷。’‘梁山’就是现在的梁平县,‘新宁’就是现在的开江县。这两个县出良田大坝子,你都看到了,这没说的;不过开县我去过,出什么‘女子’!也赶不上我们开江呀。问当地人,说:‘你们把这话传错了,不是女子是举子,举子就是读书人吗,你看大名鼎鼎的刘伯承,就是开县人吗!’‘万县的货儿双舷舷’也搞错了,是人们戏谑万县女子的话,说的是‘风篓’,竹篾织成,象灯笼的样子,那‘舷舷’是双层的,所以叫‘双舷舷’,里面放置一陶瓷或锑铁盆,再把炭放到盆里,用于冬天烤火和封烤婴儿尿片布最好,还可以提着四处走呢。”

我连连呵呵,这里文章真是多哟!那云阳的盐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的云阳出盐噻,过去没有铁路、公路,到自贡那里运盐太遥远,所以川东这几十个县就是吃的云阳的盐,好几百里路啊,用脚走,用肩挑,云阳的盐质量好,听说在汉朝时就凿井熬盐了。说到云阳的盐,与我们开江还有一段瓜葛呢。现在开江和云阳县都还流传着一句话:‘打开八角井,饿死云阳人’。是说的清朝中期的事,当时开江这里也发现了地下有盐,于是就掘了出来,准备产盐卖盐。云阳人知道了,请求清朝政府不让开江人产盐卖盐。传说云阳一方面请官府帮他们说话,另一方面请了些江湖武士,你过来的路边有个地方叫甘棠镇,听说那些武士们在甘棠街上把磨子的上扇拿起当扇子扇,就象那古戏里的小姐扇扇子一样。你想,那磨子是石头啊,那力气有多大,这就把开江人吓倒了,盐井也不敢凿了。‘八角井’可能是指的当时掘了八口井,我们这任市镇背后就有一口。不过,出盐的地方往往有天然气,前些年,石油工人一直在我们县里钻,钻出了很多天然气。说来也怪,有一个地方钻出来的不是气而是水,就是你过来的那边有座山,叫‘飞云山’,泉水就从那山上喷出来,那水也奇,温温的,融融的,当然这是现在人们的感觉,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钻出来的时候,人们用那温水来养鸡,育稻秧、育树苗,所以那片地盘被农业局、林业局、畜牧局几家占据着。后来,一改革,二开放,那水成了金水银水,被一个体老板买了数十年使用权,开发为供人们洗澡的温泉。泡在那里面的那个味道用不着摆了,嘿嘿,听说那温温柔柔的水里还有更喜小姐白如雪呢!唐朝那个美人杨贵妃和唐玄宗洗的那个温泉还不敌这个温泉呢!客人,我劝你再杀个回马枪,到温泉去泡一泡,然后住进城,看看城里有没有美女。

我也跟着嘿嘿:那温泉里可不可以象杨贵妃和唐玄宗那样一起沐浴?

“嗬嗬,客人,人家说可以,但我没有去洗过,也没有看到别人这么洗过,反正大池子小池子都有。”

啥子大池子小池子哟?

“大池子就是供大家一起洗的噻,很大很大;小池子吗,你可以把它包下来,要怎么洗就怎么洗,就是小小的一间房子么!还可以在里面娱乐,还可以睡觉休息呢!”

你说城头的女子美,到底怎么个美法?

“呵呵,这个,真是不好说,你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我可以讲给你几个故事,我的儿子前年大学毕业,他有个同学家住川西的仁寿县,到我家来玩,从重庆、长寿、垫江、粱平过来,我听他给我的儿子说:‘一路看过来,你们这里的姑娘最漂亮呵!’我儿子说:‘难道比重庆的还美?’‘当然不能比大城市,我是说的那些县。’‘那你就讨一个开江妹吧!’后来,我儿子的同学果真就讨了一个开江妹。你认识谭力不?就是写《女子特警队》那个作家,他讨的老婆也是开江妹呢!你去见识见识看美不美。还有,去年省上一批文人到开江开会,来我们任市吃豆腐,也是我给他们弄的呢!听他们嘻嘻嗬嗬的说开江见闻,也谈到开江的女子美丽呢!呵呵,不好意思,我来个王婆卖瓜,你知道我是哪里的人吗?我是梁平的人,年轻的时候赶场到任市,看到这里的姑娘漂亮,于是就不走了,哎——那位就是我屋里的。”

我一看店家的老婆,虽年逾四十,又未打扮,但看行为举止犹有青春火焰的余辉,高挑显出了身段,细细的腰衬出了丰腴的臀。我感叹:“店家你好福气!”回报是嘿嘿的笑。

我问:梁平也是坝子,开江也是坝子,两个县又紧挨着,为何风景这里独占了?

“这跟我先说的那萝卜一样,是水土。梁平那边地势太张扬了,灵秀之气被风吹走了,加之隔大巴山腹地又远了些,得不到深山的清纯。你看开江,隔大巴山近些,四面都是山,中间一洼沃土,风水关得紧紧的,不出美女才怪了。当然,还出产大米,汉朝刘邦在开江的峨城山屯过兵,近代军阀混战的时候,也往往把这个鱼米地方作为基地,真是块宝地呀!”

店家的故事很诱人,我决定返回开江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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