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葫芦

作者: 李美玲2021年11月10日情感散文

朋友给孩子送了一对小葫芦,十多厘米高,下面一层有拳头大,雕刻着一个笑哈哈戴着肚兜的胖娃娃,上面一层鸡蛋大小,刻了一个“福”字。雕刻工艺精湛,娃娃的眉眼头发都纹理清晰,活灵活现,颜色也搭配得微妙和谐,可爱极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葫芦已经成为美丽的工艺品。在我的童年,葫芦没有这么小巧玲珑,没有这么美丽优雅,通常都是肥美硕大的,像放大了的梨的形状,作为一种美食出现在餐桌上,和各种用途的瓢出现在灶台和水桶上的,俗称瓢葫芦。

葫芦极其难成活,好不容易成活的却不一定能结果。而母亲却是方圆几十里难得的种葫芦的高手。七大姑八大姨早早就来家里给母亲说,今年给她留个葫芦,要大些的,家里的水瓢破了;也有的要小些的,放在装粮食、各种豆、面粉的器具里用。葫芦被作为一种工具,被大家喜爱。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心里有满满的成就感,母亲也会叮嘱我们帮忙记着点,到时候去摸葫芦。所谓摸葫芦,就是葫芦长到一定大小了,摸掉表面的白色绒毛,葫芦就不往大处长了,固定大小和形状,等着长老。摸葫芦通常都是我和弟弟的活,我们俩争着抢着,谁摸大姨家的,谁摸表姑家的,早早就做好了分工,留多少个,留多大,我们帮母亲记在心里。

春天的时候,母亲早早从墙上把裹在灰烬泥里的葫芦籽抠下来洗干净,放在大碗里用凉水泡一天一夜才下种,母亲在松好的土里挖出大大的窝子,在窝子里用松软的猪粪厚厚地垫一层底,再撒上一层土,然后把泡的胖胖的葫芦籽一颗颗立着埋起来,再浇上水,这才算种好了。接下来每天一早一晚挑两次水,轻轻地浇,生怕把土里的种子打歪了。就这样精心呵护,直到发芽了,出苗了,再搭架子,引导藤蔓爬到架子上,等待它们开花结果。

葫芦花很漂亮,白色,形状很像南瓜的花,稍微小些单薄点,花骨朵儿像大毛笔,一点点长大,直到全部打开,拳头大小,五朵花瓣,中间有黄色的花蕊。等花朵根部一点点长出小葫芦来,有花生大小的时候,花朵完成了使命,就谢掉了。那些可爱的小葫芦像一个个胖娃娃,迎着阳光雨露,一点点长大。

长势良好,形状规则的葫芦们被母亲早早地绑上不同颜色的布条做上记号,而那些没被看中的葫芦们,成为我们最爱的美味。葫芦有碗口那么大的时候就可以吃了,母亲把葫芦切成细细的丝,加一个青椒,大火炝炒,脆生生的,清甜香脆。我更爱的还是葫芦馍馍和葫芦汤。葫芦馍馍要摘稍微大点的葫芦,洗净刨皮,切成丝,加进鸡蛋葱花面粉搅成稠糊状,用油煎,母亲有时候也油炸,绿绿的葫芦饼,外皮金黄,外焦里嫩,那叫一个好吃!而葫芦汤的做法就比较简单了,葫芦切厚片炖汤,格外顺滑,汤汁鲜美。母亲手巧,能种出葫芦,也能烧制美味。都说一个人的味觉习惯是在儿时培养起来的,大多源自母亲,我的童年虽然家境不富裕,可母亲想方设法地给我们做好吃的,我和弟弟的味觉从小就娇惯起来,时隔数年,我们各自成家,在不同的城市生活,关于葫芦的味道只能在记忆里追寻,而母亲也搬进城里生活,已经很多年没有种过葫芦了。现在的一些农家乐里也有用葫芦做成的菜,可再怎么精致,还是少了一些什么东西,没有儿时的味道了。

那些被摸掉绒毛的葫芦们,在秋风中一点点由绿变白,再慢慢变至金黄,直到霜降后葫芦叶子枯萎后摘下来。在太阳下晒,一直晒到抱着葫芦摇晃时,里面咚咚脆响的时候,说明里面的瓤已经全部脱离外壳,就可以锯开了。锯葫芦是个技术活,送人的葫芦都是整个葫芦给人,人家根据需要自己锯开。自己家要用的瓢都是父亲开锯,父亲先用铅笔在葫芦正中画下一圈线,沿着线开锯,每次得两个人帮忙,紧紧地扶住葫芦,稍一动弹就锯歪了,就得从另一头重锯,有时候两边都开锯了,锯开后边沿凹凸不平,还得用刀一点点削,再用砂纸打磨光滑。锯开后的葫芦,掏掉瓤子,就是葫芦瓢。

小时候的家里,灶台上、水缸里,面桶里,都是葫芦瓢,一些用过的有点破的被用作装猪食鸡食,还有些没用过的挂在墙上,家家户户随处可见,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那些被水和粮食滋润的老瓢,一个个变成金黄色或深黑色,被时光打磨的油光发亮,处处都是岁月的积累。随着我们的长大,它们一点点从生活里淡出,到完全消失不见,而再见到的时候,是另一种华丽的方式,熟悉又陌生。儿时那些敦厚的葫芦们,是那么的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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