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对话

周六，阳光很足，可以说是晒到脱皮的那种。风也很大，逆风骑自行车是一件很费劲的事。但考虑到这几天孩子和父母顶牛对干的劲头，这种天气来一场自行车远行，发泄一下他那无处可藏的蛮劲，来一场父子的青春对话，实在很有必要，这样的暴天气很适合这样的暴脾气。

出发前，我也没有底，不知道孩子到底会不会和我敞开心扉说，是否会和我在丁香湖畔来一场激烈的争辩，抑或再来一场火爆得不好收场的冲突。而偏偏在出发前的一刻，他那同样暴脾气的妈妈发现昨晚孩子偷摸地拿手机和同学聊微信，因为害怕妈妈的怒吼孩子又一次撒了谎！？我本来不想管，但还是没有忍住查阅了一下手机程序运行记录，把他那信誓旦旦的谎言再次戳穿，也把他心心念念想带的手机放回了书桌。带着疑惑，当然更是带着期待，迎着太阳，出发！

今年，是我离开孩子时间最长的一年，一个半月的外出学习，再加上不知归期的疫情，孩子和妈妈在日复一日的网课中斗着心机。孩子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思维和价值评判能力，虽然尚不成熟，但足以构筑自己的逻辑。凭着自己简单的判断，已经知道如何阿谀需要阿谀的妈妈，免不了就会假心假意地做些表面文章去哄着妈妈，避免各种不如意后的怒吼，或者偏执的训斥。在阿谀与训斥之间，冲突、误会、辩护就必不可免，实在不行，撒谎就成了一种选择。很可怕的撒谎，也很可怕把撒谎逼向不停地撒谎。面对着青春期孩子无限的能量储藏，那种对无数新鲜事物的好奇冲动，简单的理论灌输是不能做好引导的，唯有把心敞开，帮助他解决好心中的结，理顺执拗的气，青春之歌才能再次激昂和顺。

从家到丁香湖，去年骑行的时候花了我们四十分钟。这一次，照例还是他骑着自己的变速越野在前面轻松领航，我扫了一台支付宝共享单车在后面艰难跟随。不同的是，他一路上把我甩出二三十米，只有在红绿灯路口才停下来观察一下我，略有点不情愿的等着，在红绿灯的约束下勉强地维持着可视的距离。即使这样，今天三十分钟我们就到了丁香湖公园。

风，真的很大，丁香湖的水面吹起了不小的波浪。本来是想绕湖骑行一圈再找个地方歇歇脚，聊聊天，骑了不到三分之一孩子便要求掉头，顺着风往回骑。或许是孩子一路骑行已经把心放回到了广阔的自然之中，憋了很久的怨气已经消散了一些，在一处湖边小亭的长椅上，父子俩还是平心静气地坐在了一起，迎着风，看着浪，说了说这些天来冲突的点点滴滴。

“儿子，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

“爸，学习其实没有困难！但是……”孩子犹豫了一下，“我想学，又不想学！”

“不想学，因为什么呢？”

“你懂的！”

“我真的不明白？”

“为了自己的今后，我想学！”顿了顿，似乎又有点犹豫地把目光看向了湖那边高速公路上来往的汽车，“不想学，因为家里的妈妈！”

“妈妈？”我惊愕了一下，在我看来，他一直和妈妈关系很好，一直都听妈妈的话，一直都不把我当回事，一直都只在乎妈妈的话语，甚至眼神，“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情绪的？”

父子俩把最近十天来发生的一件件事进行了详细的梳理，尤其是那冲突的源头：妈妈对他的一次数学作业没有订正，不听解释地批评训斥，随之而来钉钉系统的全程监控，替换我的钉钉上课后又被监控，几个同学聚在了一起组建聊天小群，彼此发泄着对家长和老师的怨气，互相倾诉着长期以来的压抑，又急切地想展示自己的成长……

“买手机，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手机，拥有自己的微信、自己的钉钉账号，拥有自己的独立网络空间，向世界宣示我已经长大！”

锁门、买手机、构筑自己的网络世界！

分心、玩手机、掩饰自己未完成的作业！

赌气、闹别扭、在害怕中走向撒谎的信任危机！

风很大，停放在那里的自行车都被吹倒在地，丁香湖里的水浪也随着风儿直扑面门。我把手搭在孩子已经厚实的肩膀上，看着他那即将长出的茸毛胡须，和他讲起对我人生影响最大的两个人。

生活在小山村的我，父母是从来不管我学习的，也没有专业院校毕业的老师，之所以还能对考试有着相当的竞争力，靠的是大我六岁的兄长，是他的榜样示范，是他给我购买的参考书，让我能够在完成老师作业之余进行自我的学习与探究，让我能够比同学们多做些功课，多研究些问题。在上个世纪还没有形成高考内卷的时候，自己多下的功夫换来了高考优异的成绩。但是，面对高考志愿的选择，兄长没有来得及听我解释背后父亲的强力压制，一年时间里从内心瞧不起我这个“怕穷怕苦”的弟弟，即使在一个大学校园、宿舍只隔一条马路，兄长也不愿意和我同行！直到兄长工作一年后回到母校出差，和我一起爬上岳麓山，彼此把心中的疙瘩亮出来，化解了误会才再次和谐相处。我一边和孩子讲着兄长对我的影响，讲着兄长始终不渝地边干工作边拓展学习的榜样，讲着兄长离开校园那沉甸甸的书箱，讲着我们兄弟俩以自觉学习为生活习惯的快乐，告诉孩子我反对参加各种补课班的真实缘由，和孩子探讨自觉学习的自由！

对我影响特别大的另一个人是我大学同学的母亲，在我只身一人来到东北工作的第一周，问了我三个不需要我立即回答、也不能立即回答、但需要三年内给自己明确答案的三个问题：“你以后是做行政管理还是技术工作？”“你是先岗位立功还是找机会就考研究生继续深造？”“你以后是留在这异地他乡还是选择回到家乡发展？”阿姨对我的人生三问，三年里让我始终从内心发问自己，在我迷茫的时候坚持从自己的内心寻找答案，把所有的失败与挫折都从自身去寻找问题的所在，让自己把握着自己的成长与快乐，一直到今天，还会到永远！

我没有想到，孩子真的长大了，对于我说的这些，有了很好的追问！我顺便也追问孩子对于我的期待，非常认真地期待孩子提出我需要改变的地方。但是，孩子没有多说，只是说非常理解我现在时间的紧张，知道我实在没有时间去浪费，不过很希望今后的各种作业由我来负责检查和上传。我愉快地接受了任务！

风很大，太阳也很烈，按照原计划继续完成绕丁香湖一周的骑行再原路返回，但返回的路上，父子俩在自行车道上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