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的家庭

作者: 曹含清.[文集]2022年06月17日原创散文

谈起离婚,二三十年前在我的故乡那是新奇的事情,像我的父母,大半辈子磕磕碰碰、吵吵闹闹,家庭几度徘徊在破碎的边沿,他们却始终在一起。如今在我的故乡,离婚是很普遍的事情。

年青的夫妻前段时间恩爱如胶,似乎刀剑相逼也难以分离,谁知女方突然离家,撇下嗷嗷哭闹的孩子头也不回。这种情形我们见怪不怪,我能说起好几例。大人们割爱短痛,很快觅得新偶重获幸福,好了伤疤忘了痛,然而对于被裹在离婚风暴中的孩子来说,那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我端起镜头扫描故乡,将视角锁定在小丹身上。她是离婚家庭的孩子,我悄悄记录她的故事。

早春时,贾鲁河的水势渐涨,河水舔润平原,田野碧绿如画。村民们默默在田间劳作,村庄的街道空廓而安静,几只走动的鸡或狗偶然发出一些响声,街角蹲坐着几个闲人随意唠嗑。

夕阳西沉,橙色的余辉像彩墨似的侵染房屋与树木。一阵铿锵的电铃声从村东头的小学校园播荡过来,紧接着孩子的欢闹声奔涌而出。放学了,三五成群的孩子分流到长长短短的街道。

小丹在人群中是那么不起眼,看样子孤单而憔悴。她身材瘦小、穿着粉红色旧外套,背着书包低头独自行走。一个胖乎乎的男孩走过时朝她做了个鬼脸,笑嚷着:“小丹,你以后没妈妈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另一个男孩听到后大声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

小丹将头垂得更低,额前的头发遮挡着涨红的脸。她一溜小跑儿躲避那些可恶的男孩。

前段时间,小丹的父母突然离婚,像是一场风暴侵袭她。大人的世界她无法理解,她却难以逃脱家庭风暴所带来的痛苦、耻辱与迷茫。

她接近街角喘声急促,便缓下脚步,用袖子抹去嘴角咸咸的眼泪。她模糊的泪眼望到血红的残照滴在不远处的屋顶。

她听到街角的闲人搬弄口舌,议论她的家事。人们说她的妈妈是蛇蝎心肠的女人,遇到有钱的男人便抛家弃子跟人跑了……这些闲言碎语犹如嗡嗡哄哄的马蜂迎面蜇来,蜇得人隐隐作疼。

她奔跑起来躲避那些恶毒的闲话。她的热泪顺着脸颊滚落,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后妈妈回来了,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吃饭。

暮色浸没村庄,烟囱中吐出一缕缕白烟。

三岁多的弟弟盯着动画片傻笑。他能看懂动画片,却根本看不懂比动画片荒诞、复杂的世界。爸爸胡子拉碴,眼眶塌陷成幽黑的窑洞,几乎看不到闪动的眼神。自从妈妈离家后,爸爸如同丢了魂魄,整日将一杯杯白酒灌入肚子,醉成一滩烂泥。

小丹趴在桌子上心思恍惚地做作业,捏起铅笔在作业本上胡涂乱画。

动画片结束后,弟弟哭喊着饥饿。爸爸沉溺在自己的悲伤中,对弟弟的哭喊置若罔闻。小丹慌慌张张去厨房做饭,她握着菜刀笨手拙脚地切萝卜,刀刃不听使唤,竟然切破手指。她的个子没有灶台高,便站在凳子上拿起勺子舀汤,一不小心热汤泼在身上,烫伤皮肤。

为了生活,她小小年纪必须与炒米油盐掺合在一起。她必须尽快长大,承受生活的击打。

秋收时节,小丹的爸爸再婚了,脸上焕发出光彩。后妈是个三婚女人,身材臃肿,眼袋饱满,浑身散发着精明、吝啬的气息。她对小丹不管不问,一副漠然如水的态度,这让小丹很难受,愈发思念妈妈,不过妈妈和死亡一样,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次年冬天,后妈生下一对双胞胎,新生的婴儿一下子成为家庭的太阳,全家像是行星似的围绕着他们旋转。

小丹和弟弟在家中好像成为多余的人,父亲不理睬,后妈不待见,他们像是野狗、野猫似的在村庄自生自灭。

小丹的家务变得很繁重,洗衣做饭外,还得给双胞胎洗刷尿布、屎布。

那年小丹考试成绩一塌糊涂,成绩出现大滑坡。当她拿着成绩单回家时,后妈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呀,真不是上学的料儿。新闻上说名牌大学的学生毕业后去卖猪肉,我看上学没啥用。你呀,就别上学了。”

小丹仰脸望着爸爸,一副乞求、无助的神情。爸爸毫无心思,弱弱地说:“你妈说得对,上学没啥用。你在家也好,能帮我种地。”

暑假后,小丹站在门口望到邻居大妈开着电动三轮车送孩子去镇上读初中。而她今后的命运,被绑缚在繁重的家务上,好像永远难以自由飞翔。

当小丹长到十四五岁时,劳动与阳光已将她的形貌锻造成大龄女人。

我那天在村巷碰见到她,几乎认不出来她。只见她穿着旧衣服,披散着蓬乱的头发,皮肤黧黑,胼手胝足,看上去像是一个成年妇女,谁也不会相信她还是一个豆蔻少女!

不久,小丹定了婚,后妈向男方索要十多万的彩礼。

不久的将来,小丹将走进婚姻的殿堂,但愿她幸福美满,也祝福她的子女不会遭受家庭风暴所带来的痛苦。

我想,离婚,对孩子来说是一种“犯罪”,它毁灭家庭的同时也将毁灭孩子的未来。真希望成人们都变得理智、忠诚而宽容,呵护好自己的婚姻,让孩子远离家庭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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