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泥土沾亲带故

1.秋天的梦

秋天的梦，容易发霉
我把梦放进了冰箱
旧城，像一个赤脚喇嘛
我听到了树叶的吟诵
一段被拆迁的光阴
始终未找到清晰的轮廓
秋风把往事扒得精光
我注定不会向任何人辩解
饮食前，作了男女
抽象地不洗澡，不更衣
死心塌地留在流水中
让梦的鼾声把梦中人惊醒
我，是冷汗中的一滴
划过祖先的脸颊
一些可爱至极的小坟丘

2.泥土

我和泥土沾亲带故
皱纹是草根
那群穿着旧毛衣的羊
像脏兮兮的云朵
在坡梁上咩咩地叫
我知道一定有一只羊落在了草根下面
它是我的亲人
或许是我的初恋
我一咳嗽
就会有泥土从嗓子里飘出来
有的带着血丝
有的像黄昏
劳累时的我多么想钻进泥土中
不再纠结泥泞
不再怀恨蒺藜
我还可以向草根打听祖母的消息
但人们已忘记了她
眼前的村子
越看越像一块旧抹布

3.在医院

在医院门口，蹲着几位算命先生
但凡拽着健康尾巴的行人
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钱币的多少，是次要的
关键是要掏心掏肺
掏出乌鸦一样咔咔的笑声

医院里的手术刀，看惯了眼前的一切
恨不得一刀子下去
所有的疾病都烟消云散

一天，病历挂在了医院门口
白字黑字，谁也别想抵赖
“我已经卖血卖肾，恳求命运
给生命一条出路！”
算命先生掐指算了算——
就在此刻，高远的理想结出了果子

4.赚取远方

她们用丰沛的心事赚取更远的远方
街衢清冷，只剩下几片叶子
云朵制造的波澜，对她们来讲
根本不是秘密

沉香树站在季节的额头上
眺望物欲的粗暴，野蛮
霓虹灯忽然开满了孱弱的白花

她们的言辞里，带着隔夜的倦怠
雨水小心地下在眼波中

有几只陌生的麻雀，忙着梳妆
打扮，和陌生的世界嬉戏
有一位少年，赌气离家出走
背影，像遥远的古人
拖着衣袖。没有一声绸缎的呐喊

5.死亡之说

与其说我是过客，不如说死亡是过客
同事的姥姥中了头彩，死了
哭声像鲜花一样拼了命地往死里开
在闹市里，死亡是另类
过度亢奋的人，面如死灰的人
离死亡还会远吗?旧社会的姥姥们
是裹着小脚，小心翼翼地死亡的
如今是坐在豪车里，大大咧咧地死亡的
当然，也有坐在自行车后面
极不情愿死亡的。毕竟，死亡的人
睡着了，几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最近一段日子，街上突然冒出一大群活死人
眼睛无法片刻离开手机
我想是执念剥夺了他们寻找出路的权利
死亡也是一条小路
有时，这条路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有时又是一条锁链，把玩弄欲望的人
活活地勒死。死亡也总是翻新花样
仿佛要看谁死得奇特
死得非同一般，死得前所未有
我想，在死亡的世界里
骨灰盒应该是笑在最后的一个了
用似笑非笑的同一副表情
哺育鲜嫩的死亡，新生的泪珠

6.漫不经心

这暮色，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
这鬼魅为什么如此熟悉
这些寂寞的小花，被谁别在头上
到处炫耀——屋子轻飘飘的
像是没有重量和牵挂
刚才还蹲在门口的夕阳
抽着旱烟袋，为什么一下子就没了
河流那么低微，鸡鸣那么羸弱
空置多年的棺材，突然热闹了许多
有人沉睡，有人拍打
彼此都是那么的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