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的时光

■六月

这是六月。我喜欢她的滚烫
喜欢在地埂上
吮吸一浪一浪涌过来的麦香
这遍地的金色，长满了翅膀
她们用飞翔的姿态涤荡着
你我，还有他们幸福的意义
我至亲至爱的人啊
我为你们备好了水壶、马车和绳索
那些银镰在背篓里打出响亮的口哨
丰满的麦子，摇摇欲坠
在比宽广更为宽广的麦地完成一场
与自己有关的大梦
像出嫁的新娘
脸蛋羞涩地和六月一样滚烫
她看见有那么多鲜花在喝彩
有那么多蝴蝶在簇拥着
一起回家
坐在马车中央的她
握紧了手中绳索
像握住了一生一世的幸福

■静

风是静的，云也是静的
像婴儿酣睡时的呼吸，没有一丝哀伤和沉重
向阳的山坡上的绿是静的
一缕缕淡蓝色的炊烟是静的
在山的中间，我也是静的
我喜欢这简单的惬意和宁静
像我喜欢自己这容易被忽略的小小的幸福
但我小心翼翼，我怕打破这份静谧
更怕自己会被突如其来的风吹走
包括这渺小的幸福、念想和欲望

■暮

寒风拍打着这个平凡的冬日和阳光
拍打着窗前那棵老树和我的脸庞
许多这样的日子，我们经历着岁月里
被寒冷的风肆意拍打成萧条的身影
和孤单的呼唤。这多像那个在黄昏里
回家的老人，暮色覆盖着他颤巍的背影
那暗暗的坟茔和他生前的坐姿多么相似
安详而宁静。来自不同方向的风慢了下来
在坟茔前驻足、沉默，之后各自散开
像这个平凡的冬日，突然静了下来
静得令人心碎

■白桦林

我的窗户朝南。每天可以看到
对面的山坡和山坡上一片小小的白桦林

在这个窗口，我目睹了白桦林的颜色
由绿变红，由红变得渐渐枯黄

那么多的叶子像她们的女儿
长大后离开家园，选择了远方

而白桦林还在，她们像村庄里的老人
在风中互相搀扶着颤巍巍的身子

日渐荒芜的山坡，日渐老去的岁月
当雪花再次飘落，我看到了她们卑微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