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

大海枯萎，在三日之内
鲸鱼流浪在山巅之上
如同每一个必然降临的命运
不周山撑破天顶
流泻的光芒泛滥大地
浓重的雾气窝藏破坏安定的头号罪犯
而女娲重伤不起
呕心沥血挑拣
更换天蓬的幕布
梦见史册和传说混为一谈
流沙和黄金充盈国库
刀耕火种的先祖黄袍加身
兵变在巨鹿之野
杀伐不歇
一株桃树汲血扭曲
开在死伤无数的战场中央
桃花灼灼，果实累累

白夜与黑天
邪祟闭息假寐
容光焕发
突进的野兽陷入渔网
四肢颓废
一只飞鸟的蔑视挂在树梢
和一对遍布气泡的肺叶列队
赶路樵夫砍伐一担
沉疴，沉疴如钟
咯血之马蹄嘶喊
呼唤最后一根夺命稻草
结束之时一只飞鸟的蔑视落在地上

春风胎动
山川江河惺忪
羊水泄漏，浸泡大地整整三年
——浓雾淹流
千里禾稻发育不良
耕牛瘦弱
披挂雨水
汗毛蒸发如汗血涌现
一只乌鸦匍匐着，陡然钻入松软土层
哑叫一阵，掩埋的秘密重见天日
昨日尸骨未寒
安眠陇亩之上

脊背隆起十二根关节
蚂蝗镂空骨髓
年终的老父油尽灯枯
粗糙皮肤上斑纹繁殖
身上散发浓郁香甜的泥土气息
未亡的耕种计划
有条不紊地在生长
麦穗灌浆，高粱血红
新进窖的酒香飘十里
一世的基业不过循环往复
胃囊消化时间
排泄物重归土地
绿野新甜
以阜盛掩盖苍凉
周而复始的嬗变
和一无所有的躯壳一样
在一开始就已失去指归

以一片落叶的姿势出发
饱食最后一夜的空气与水
植物触角掏干肺腑
冶炼之炉火炮制行刑编号
灼伤的肉体是流放路上的护符
大踏三秋，野花弥漫
一条绳上死结无数
头颅饮水，四肢滚动赶路
遇见晴空万里长江伏波
一根芦草上蚂蚱无数
不必纠结路线远近高低
妖风口缚契约
一切挣扎俱作无用之抗

秉笔直书，黄土喘息
麦子自田野弓起脊背
密谋一场与时令相悖的策反
——集体早熟在六月的夏火中央
三叔啊三叔
三叔晒裂了皮肤
燎泡里储存着一个土父亲的勇敢
挥着镰刀在麦秆上横扫狂奔
一场热风蒸熟了土层千里
晒谷坪上老麻雀健步如飞
突然的暴击敲碎惜命的嚅蹑
赶在七月雨时一刻
所有麦粒窃笑于谷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