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行（组诗）

麻栎树
老树安坐村口，
不说话，面无表情，
老人说，它陪着老村一起长大，
人添一岁，树添一轮，
它长一根新枝，村子加一户新家，
散一地落叶，就有一个姑娘，
从树下出嫁，
村庄和老树，一起开枝散叶。
如今村庄老了，
树也老了，
老人与老树，一起落寞，
老人说什么，老树能听懂，
老树说什么，老人明白。
老村
一棵树，并不能证明村庄的年纪，
一座山，一条河，
也记不清村庄的年龄，
比村口的麻栎树老，
比山与河流年轻。
老藤蔓从记忆的深处钻出来，
爬山石墙，爬上屋檐，
独占天井里的阳光。
高高的闺楼上，再没有一张俏脸，
开窗张望，夫子与童生的书声琅琅，
倚墙堆放的劈柴，不再点亮炉膛，
安静的老屋，由一只猫
据守中堂。
我来看你了，行将老去的村庄，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只能看着你的身体上长满荒草，开满野花。
离你十公里，新城人声鼎沸，灯红酒绿，
离你十公里，没有安静的山，清澈的水，
没有一株老树，挂满炊烟和爱情。
老屋
叩响一只只门环，
没有一个声音回应你，
年轻的或苍老的声音，
门上印着昨夜雨的痕迹
和两只狐，孤单的泪。
铁门环，在这一刻，
锈蚀得瘦骨嶙峋。
雕花的窗棂挂在腐朽的柱子上，
几只蚂蚁进进出出，
爬山虎缘木而上，
在西厢的闺房前，完成一幅绣品，
几本书搁在磨盘上，顽石浸润书香。
没有一把锁
能锁住病入膏肓，
没有一堵墙
能挡住向外奔跑的心
可以修缮所有的残破，
却无法替老屋呼吸。
屋檐下的老人
老人在剥豆子，剥得很慢，
慢得让豆子忘记了疼痛。
老人很老，老得像一只蜷曲的猫，
老得不容打扰。
她不在意陌生人的闯入，
不在意一阵风摇落几片叶子。
偶尔摸摸脚边的花猫，
望向村口的老树，轻轻地
嘀咕出一两个音节，
儿子从村口走出来大山，
老伴从村后回归大山，
白天守着大门，夜里守着后门，
儿子喊一声花就开了，
老头叫一声眼就闭上。
大门上一幅老对联：
听毛主席话
跟共产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