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作者: 桐雨生 2015年04月19日散文诗

树的一生其实就是学会出石头剪子步的过程。石头是童年,出剪子的时候已经迈进中年,出步,真的步入老年了。叶子从小就会玩手心手背,直到落叶归根时候,它们还在留恋儿时的游戏。

柳絮是那些飘零进垂柳身体内部,温暖了半个春天之后,不再甘于坠落,而是重新尝试飞到天空的雪花。风不再鼓动时,它们迷失了方向,翅膀被水底的天空打湿,凋零的羽毛漂浮在水面。

塄,往里靠了靠,几丛小树躲到地边上,—条小路从中经过。接着是一股小旋风,好像有车马过来,其实仅仅是一朵追逐自由的蒲公英。

从沟底翻上梁,再从梁上下来,就看到滹沱河了,丘林集中站在北河岸,正隔河相望南河岸上的村庄。清澈的河水铺满刚刚抖开的一长条平原。

从一大片麦地出来,经过—小片高粱地,走了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才看到高原。总以为一直走在刀郎的忧伤里。其实刀郎并没有早年沧桑,经年才是。早年的西部喜欢戴礼帽的骆宾王。

离得太远了,我看你是只蚂蚁,我想你看我也是。再往远看就更淡了,再远—点,只剩下天空。你送别的站立,一点点隐退进记忆里。

枯树站在坡上,石子砌成的长墙,从它背后匆匆而过,像—支赶赴前线的队伍。没有人注意,枯树身上的洞穴,几近绝望。

只有—个角度能够看到你穿过云层的头脑,刚巧与落曰重叠。钢蓝的天际里布满铁锈红的暮色,沿着你的肩胛折叠着压下来,被落下的你,—个人站在天梁上,不可能再退缩,也不可以再恐惧。过于疲惫的醒来,人们早已离开你,走下望断的南坪坡。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惊诧它们的穿透力。我从总是浸泡在连阴雨里的老屋,逃到预制楼房里,依然离雨水最近。现在我才悟透滴水穿石的真正含意。何况预制与预制之间本身就存有天然隔阂。雨水从它们惊人一致的表面找到裂痕,滴滴答答落下来,以—种怀旧的声音提醒我,让母亲在世时用过的那只绿色塑料小桶重操旧业。还有锅碗瓢盆,这种比编钟还古老的打击乐器,正在连阴天弹奏—曲楚歌。我作为惟一听歌的人,与其说是听,不如说是眼巴巴瞅着穿石而下的水,是如何穿过我此时此刻独有的心绪。

人老了走在路上,大多不会引起陌生人的注意。(除非老得只能看到地面不能抬头看人,反而会成为众人惟恐避之不急的怪物。)但狗不会放过任何人,它卧在必经之路,我抓紧时间也抓紧自己,从它身边经过,神态暴露出骨子里的讨好,尾巴骨蠢蠢欲动。但它不摇尾也不冲我吼叫,只是用眼睛盯着我谨小慎微的样子。其实我是冲着那根铁链祷告,因为怀疑比恐惧更可怕。

十一

每年这个时候,飞虫就会离开垂柳,扑向骑着单车的人。往年的人很多,今年的人们都各自找到各自的庇护,我依然素面朝天。飞虫渺小的弱不禁风,而我的速度滋生风。它们竭尽全力想让风停下来,用弱小的比尘埃还轻的躯体冲撞我。纷纷,前赴后继,用它们一生的飞翔憧憬死亡。我的眼睛已经成为它们殉葬的目的地。我不得不停下来,—只脚耽搁在路牙上,以食指揉出它们的死尸,为它们的恓性落泪,感受生命被生命吞噬的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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