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酒

父亲这辈子就好这一口
从前贪杯是因为家里穷
后来贪杯，是因为他喝的不再是酒
他说酒要大家喝，一个人，难喝
父亲喝醉酒，就会腾云驾雾
当他被打回原形，跌得浑身是伤
为此我妹妹哭多少回
一家人嚷着要他戒酒

偏偏这辈子就好这一口
戒掉哪有那么容易
戒了觉得人生没有了乐趣
偷喝更猛，酒量越戒越大
酒醒发誓不再喝，过了又喝
其实，喝老了酒的父辈们
见了酒就像鱼儿见到水
一不小心就把酒当做水喝
畅快了，踉跄躺在大地怀抱
最后发誓说再喝就不是个人
母亲说，其实他早就不是人

为供子女读书，为了节约
他硬舍弃了今生唯一的嗜好
可没了从前的豪爽、开朗和健谈
忽然变得无聊，无友，孤独，呆滞
他说他要做个老好人，好老人
他说醉酒狼狈，不能掉了儿孙颜面

他不喝酒，我们的孝心没了去处
我想我的父亲就是酒变的
如果哪天他不在了
看见酒我就会哭，放声痛哭
哭他留下的酒，没喝完的酒
我不想把遗憾留在酒桶
不想将来在他坟前祭洒
那活着的时候就喝个痛快吧
把碗倒满，倒三大碗：
他，一碗
我，一碗
他，一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