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明亮，暗地何来

习惯清晨看她明亮而不刺眼的身影，入了迷般，不由微笑。

时间变得悠长，静止了般。

有白色花瓣在风中急坠，翩然飘落在河面，如同落下一场夏日疾雨，随性而归后久久的温柔。水波随着她来回有力涤衣的动作一圈圈推远，突然发觉她那样瘦小，佝偻着身躯，像一棵老树。

静水如镜，澄澈映影。仿佛看见了她深陷的眼窝，干瘦的脸庞以及堆满褶子的额头。微风吹起银发，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丽。耄耋已至，却仍矫健利索，做起琐事丝毫不含糊，精神明亮。

常听母亲称赞老太太，每天早上坚持做二十俯卧撑。觉得难以置信，毕竟年岁已高。想来的确日日见她早起清扫庭院，洗衣，种菜，除草，养花。捯饬捯饬，生活倒也有滋有味。

那日和小弟在院中打球，局势热烈，她带着孙儿路过观看，目光相遇，那眯起的眼里盛满笑意，淳朴的，淡澈的，和蔼的，令人动容。

瞬间有阳光普照的感觉，心中充满美好。

那种明亮可与时光抗衡。

想起关于“按时看日出”的文字。上上世纪的一个黎明，在巴黎乡下一栋亮着灯的小木屋里，福楼摆在给亲密的女友写信“我拼命工作，天天洗澡，不接待来访者，按时看日出……”一位以“面壁写作”为誓志的世界文豪，一个如此吝惜时间的人，却每天惦记着日出，把再寻常不过的晨曦之降视为一件盛事。竭力去想象那情景，久久揣摩体味。

看那喷薄的亮光挣脱出地平线，一切迎来新生。风不拥挤，鸟雀细语，生命为之震动。黎明，拥有一天中最纯澈，最鲜泽，最让人激动的光线，那是生命最易受鼓动，最能添置信心和热情的时刻。像是有魔法的水晶球，它唤醒了对生命的原始印象，使人看到了远方，看清了险些忘记的东西。

似有一盆冷水浇头而过。恍然明白了老人的坚持，那是对生命的热切与不辜负，任岁月流转，我生机盎然。

曾几何时，心中笃定要坚持一件小事，许是发觉它并没什么意义，三两天便懈怠了。终究缺乏明亮的精神。

而常常令人浮躁的，或许不是灰尘涌动的街道，川流不息的汽笛，低头看手机的淡漠少年，人群中散发刺鼻香水的女子……大千世界，平凡如斯，世人有千万种活法，追究结果却浓淡明暗而已。如若明亮，则暗地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