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和

作者: 吴金兰2023年03月03日美文推荐

由乌镇的东栅出来,徒步行走四十分钟至西栅,及至坐上去往景区的渡船,方才惊觉,这是一片飘逸出尘的世外桃园。若以人比拟,东栅是一位书生,如茅盾似的戴一副眼镜,有一些儒雅,有一些深沉;西栅则是一位女子,一位明媚鲜妍的二八佳人,如同可以穿越四季的惠风,撩拨着你,引领着你。她是智商情商双高的,只要你有朝一日走近她,她的每一举手投足,都会令你深深地沉迷——心甘情愿地沉迷。

此时仿佛不是三秋之半的中秋时节,而是盛夏,太阳仍是热烈,合欢、紫薇、木槿无视节气,依然盛开得花团锦簇。蝉声,丝毫未显凄切的寒意,自顾自的,广大旷远,饱满酣畅。一群又一群的鸽子盘旋于空中,然后,从我们无限延伸的视线里消失……

河两岸的树木,缤纷的繁茂里,略显芜杂,树种与我居住的江南小城几无差别,多的是桦树,槐树,女贞,香樟,柳树,木槿,紫薇、玉兰、桃树、法国梧桐。因了芜杂,显得婉约有余,气势不足,这倒正合了西栅曼妙女子一般的清纯气质——便是腮边碎乱的鬓发,也无法遮挡佳人炫目的风华。小城的行道树抑或江河湖泊旁的树木,多是同一树种整齐有序地排列过去,如此的好处是,不仅提升了每一个棵树木的气势,连带着把周边景物的气势都齐齐地提升了上去。那感觉,是舞台上的“黑鸭子”组合、“小虎队”组合、合唱团组合,歌喉未啭,气场先行。从这个角度来说,小城还是有那么一些大家气质的。

清风拂面,苍翠盈眸。那些藤蔓和绿叶,沿着地基爬上去,爬上白墙,爬上青砖,爬上栅栏,爬上窗棱,一路袅袅婷婷,直达房顶。

水畔,有一种树名曰“含笑”。这样好听的名字,听上去,煞是怡情怡心。仿佛我们平素听到一个动听的人名,或者于电话、电波里听到一个女子曼妙的声音,立刻便有了一亲芳泽的冲动。对于美,我们有谁不是急迫而贪婪的?我办公桌旁边的一株盆景,就是“含笑”,可我竟然一日一日地漠视着,从来不曾认真地注视过它。此时忽然想起,心有愧意。

一条一条的乌篷船,缓缓行进于碧清的水面上,摇橹的多是女子。徜徉于青石小路,每走上百十步,从岔口处穿行过去,拾级而上,便是拱桥。长得似是无边无际的小河,多得简直无法一一走过的一座又一座的拱桥。桥下,河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两岸,草木一路逶迤而去,直铺天际。

如此洁净得不染尘埃的美妙之地,是值得花上几个时日的,与水交谈,与石交谈,与树交谈,与花交谈,与一切可见不可见的生命交谈。我是真的不愿意如此草草地离开。但是,凡尘俗世里我们的人生历程中,有多少事可以,由得了心性,由得了自己?

和朋友坐在拱桥上说话,一直一直地说。一般情况下,我更愿意做一个听众,听人说话,特别是听睿智的人说话,于我是一种享受,也可以收获到许许多多。这天,关于人生,关于世事,关于为人,关于处世,我听了很多,也说了很多。到后来,在朋友征询我关于他所行某事的看法时,我笑了一下,尚未开口,他抢在头里说“挺好的”。不经他的提醒,我真的不曾发现,与人交谈时,在他人征询意见的目光中,我会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地抛出“挺好的”这般如白开水般平淡无新意的三个字。自视秉性刚强耿直的我,竟也有圆滑的一面,中庸之道,原来我也于不知不觉间浸淫其中了。

晚饭,在临水的酒家,夕阳圆润富丽,簸箕般大,色似熟得透透的柿子。我们把盏临风,看绿树,听水声,赏夕阳,听蝉鸣。往住处走时,抬头看见悬于高邈夜空中的明月,仿佛音乐高潮的前奏,气势正在往高处拔,只是不够圆。记得有一年,出差去长沙,七八个人吧,吃饭时,市直部门的一位领导说,人生是缘,此生,在这样一个繁华的异地都市里,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漫步,一起赏月,是不可多得的。想想真是,人生很长,细究起来,人生其实很短,短得让那些一个一个美好的过往,都成了不可复制的孤本,刹那间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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