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的花生

作者: 刘本武2023年02月28日情感散文

回到儿时生活的村庄,一下车便看见老娘坐在樟树下摘花生,动作有点迟缓,没有了以前的麻利。我叫一声娘,她应一声便继续专注于她的活计。随着娘摘下的花生渐渐满筐,我儿时的记忆也渐渐泛起,如微风吹过的池塘,清水一波一波地荡漾开来……

我小时候那会,田土都归拢到生产队统一耕种。在生产队长的哨声里,全队一起开工一同收工,各户按工分计酬,年终统一结算。为了解决家家户户要吃的蔬菜,生产队按人口给家庭分了几分可以自由耕作的土地,叫作自留地。于是,在队里只拿男劳动力三分之二工分的妇女们便有了自由发挥的天地。

记得娘总会在自留地的角落种一块花生。那时候食物匮乏,红薯、南瓜、高粱这些产量高、能吃饱肚子的农作物遍地耕种,花生这等享受型的食物便成了乞丐堆里的贵妇,显得十分扎眼。小时候我贪恋炒花生的香味,对花生特别钟爱,常常跟随去自留地除草、浇水的娘去“关照”它——花生刚从土里钻出来,摸一摸戴着帽子的嫩芽;给绿色的花生苗浇水、施肥;花生刚刚结籽,会背着娘偷偷地扯上一株,吃那甜甜的嫩籽。这往往会招来娘的一顿臭骂。

收了花生,除了收割那天用水煮着吃一点嫩嘴巴外,其他的便都晒干,娘把它们藏在谷厫的最里面,用高粱、玉米压着,防止我们兄妹几个偷吃。只有贵客来了,才会架上砂锅炒上几捧,我们兄妹每人便能分上三五粒。弟弟性子急,往往分到几颗花生后便一口气吃光;我则会揣在口袋里,一天吃一颗或半颗,尽量把享受美味的时间延长、再延长。

关于花生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有两件事。我上小学时虽然十分顽皮,但学习成绩却很好,深得老师喜爱,学校第一次评“红小兵”,我便名列其中。但是3角5分钱的红领巾费得自己出,这可让常常身无分文的爸爸伤透了脑筋,最后爸爸干脆说没钱买红领巾就不戴那块红布,免得套在脖子上碍事。我一听便伤心地哭了,下午书也不去读,说没脸见老师同学,其实是以此威胁父亲想办法弄钱买红领巾。关键时刻是娘打破僵局,她说:“二崽,你去读书,明天刚好赶油麻圩,我去卖几斤花生,给你钱买红领巾。”还有一次我妹肚子痛得在地上、凳子上打滚,因无钱医治,全家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受罪,最后还是娘把留着过年的花生全部卖了,凑钱治好了妹妹的病。

近些年生活条件好了,村子里有的全家在外打工,家里的田土荒着,任其长杂草。年逾八旬的娘等人家春节回家,便去讨地种,种得最多的还是花生。每年她一个人除了给我们一袋一袋地带回城里吃,还要卖出几百元。我担心累着老娘,也怕眼睛不好的她在外做事有闪失,便劝她少种最好是不种花生了,我到市场上买两袋够她吃的了。娘却不听,并且振振有词:“你们在外面挣钱不易,能不花钱买的就不花钱。”说了几年也不听,前年我回村看她,临走时她又提两袋子花生放我车里,我便大声告诉她,我不要这些田里种的花生,不好吃,我自己去买红土里种的花生,并将花生从车里提下来,便发动了车子。娘没有说话,眼泪却哗地流了下来。娘啊,不是儿子不通情理,而是要故意气你,不让你再受苦受累种花生。

中饭后帮妈妈摘花生,跟她聊起关于花生的往事,老娘羞涩地笑笑:“你是老鳖记得千年事,那时的事啊,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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