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雪

作者: 姚佳2020年08月10日人生随笔

晨起,又见窗外下起了雪。四月的北方,终究是一场春雪。

洁白的雪花小朵,随风轻舞,凭空落下。朦胧中,雪落四野,天地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仿佛整个世界,卸去艳妆,逃离世俗,从遥远的不知处跋涉过来与我素颜相见。

这场景并不陌生,记忆中也曾有过,童年时有,青春时有,提笔分行时也有。每一次我都认为这雪是赶路的诗,涉山涉水地来,是幸会的际遇,都会安然守候它,不曾怠慢。

我想,生于北方的我,是喜欢雪的。仅凭“雪”一字,就会相思许久,诗意许久,清清白白许久……尤喜雪后沉默中的静物。那覆雪的残叶、瘦枝、灰瓦檐、蒹葭和唐诗宋词,不言若言,不语若语,如同久别不见的故人。看一眼,直抵目底,有着莫名的难言和心动。

二度封山闭门,挥手作别山川与溪流,此刻安静地趴在临窗的木案上静静地看雪。打开手机,满屏尽是关于北方突降大雪的时讯。帧帧画面,如春里的一支棠梨,温暖地指引着出行中的赶路人。

想起昔年的暮春四月,也是大雪,我和姑姑一起去山里看盛开的杜鹃。彼时雪朵很大,一部分落向深山幽谷,一部分洒向茫茫旷野。行走山间,举目皆白,我几次驻足不前,仰头任雪迎面扑来,欲亲近它的肌骨。眉睫挂雪,稍纵即逝,除却微凉,唯有留下满面淋淋的痕迹和内心一片涟漪。我内心笃定,雪,是温柔的,是妈妈净白瓷瓶里那抹淡淡的花香。

白音说:“这世上的雪,就是诗人满天飞舞的灵魂,冰清玉洁。”

我不是诗人。此刻,灵犀处,却是可感受到诗人内心深处意指的这份天地间互通心意的牵绊。似乎,我,又是诗人。

最是动人的还数天晴后,白雪映照下的花开。漫山遍野的杜鹃,雪压花枝,粉白交映,半开或绽放嫩粉色半透明的花瓣,蓬蓬勃勃,薄如蝉翼。花瓣上缀着的莹莹白雪,一朵朵,一簇簇,万千同色,各自举杯,如一盅盅月光,尤显花色之清奇。几次我都忍不住伸手欲去摘花,最后都被惜花的姑姑制止,只好悻悻收回。“不减清色,稍逊一段香。”心上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这句话。

一路向前,频频回首,又见低处那些密密匝匝数不尽的圆粒小花苞,兀自将半个身子躲在白雪深处,若隐若现的它们一个个挨列在黑里泛红的细枝条干上,一排排,一列列,纵横交错,肌骨里蕴藉着勃勃生机,仿若是古时战场,着白色戎装蓄势待发的千军万马。

雪后大自然的美总是如此丰盛端庄郑重,如同一种秩序,一种道理,让人内在空了一空,又满了一满。

杜鹃,又名映山红,系北国的报春花,我亦固执地一直视它为诗词里走过来的梅,每次雪中见它都会觉得是王安石笔下的那枝。南国的雪,北国的雪,昔时的雪,眼前的雪,此番遇见,均拥抱着花香,浸润着春色。那花在雪中傲然绽放的清姿,美得殊胜,让人心折。至于是什么花,叫什么名字,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想,雪中的花如人一样,也有坚韧和脆弱之分。平常日子里表现出的一万种形式的美好,终是一种美好。有几个可以寒冷时节顽强对峙冰雪,手捧清凉,满脸陶然,仍见梅白与杜鹃呀!

忽闻庭院树枝上的覆雪扑簌簌落下,声音入耳,敦厚铿锵。我收回情思,席地而站,屏气凝神聆听每一朵雪落地的声音,想每一朵花雪中开放的样子。而后,于心里渐渐举起一盏明心见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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