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粉蒸肉

作者: 张嘉雯2020年11月15日幸福日志

奶奶做的粉蒸肉已经和过去的不同了。

过去每个旧历年末,奶奶都会做粉蒸肉。我年纪小,人来疯,与其说是爱吃粉蒸肉,倒不如说是喜欢蒸肉时那种迎接新年的仪式感。奶奶认真地洗米晒干,炒香碾碎,切肉拌粉腌制。然后又得起一个大早,把吸饱腌料的米粉肉一块块地码在碗里压紧,烧水上笼,透透地蒸上一个多小时。奶奶从来不让我沾手,于是我就坐在一边,像小狗一样等着肉出锅,等着被掀盖时白色的蒸汽拥抱。奶奶从锅里拿出特意给我热的一个馍,让我夹了肉先吃。挑嘴的我只夹米粉和瘦肉,把一碗整齐漂亮的肉翻得散乱难看;可奶奶也不生气,一边不停地把肉从锅里端出来,一边说我:“你这个小兔崽子真会吃,那肉的精华都在米粉里啊!”接下来就要等肉晾凉后装袋。奶奶打开收音机,里面的豫剧吵吵闹闹实在无聊,我坐在一边没多久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肉已经装袋分好,准备送到亲戚朋友家了。奶奶总像是了了一件大事,看着日历说:“年又近了……”

十多年过去,奶奶苍老的速度超出了我的想象。她的眼更花了,头发也不再染黑,同样的故事也讲了十几遍了。可奶奶的粉蒸肉每年都准时恭候着,就等着年关一天天接近。肉还是原来的夹心肉,买来切好;用的粉却成了市售的五香米粉,码肉拿碗的动作也慢下来了。等待肉晾凉的时候,豫剧仍然响个不停,《朝阳沟》选段声中,睡着的却是奶奶了,但她睡得很浅,蒸锅气声的变化都能把她叫醒。她靠在褪色的布艺沙发上,她在梦境与现实间来来往往。我觉得奶奶身上顿时生出一种奇幻的神圣感,就像是守护这个家的古老神祇,用食物牵连着我们漂泊的心。

我在装袋前尝了那次的肉,果然,香气不如从前,味道也有些咸了。奶奶一边装袋一边念叨:“怕是要老年痴呆了,连盐都放不好……”我只是一直说“好吃好吃”,一边手不停地帮奶奶把肉打包。我想,我应该和奶奶一起去亲戚家送肉。

今年,奶奶不蒸粉蒸肉了,那口大蒸锅也就闲置在了窗户外面,里面散发出发霉的味道。家人买来了粉蒸肉,包装精美,卖相也好看,大家都连说好吃,说比奶奶蒸的还好吃。

我却夹了一筷子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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