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上的红果子

【女红】

枝干已经全部枯萎，前后左右都是绿葱葱的豆角，毛豆，即将收割的稻田散发稻香，幽远于心际，是从某一首古诗词里散发出来的清香，“稻花香里说丰年”，说到了今天，还将说到未来，稻香还将与另一个和我一样的灵魂相遇。空中气压很低，有点闷热，典型的夏天暴雨即将来临前的闷热。还好啊，是我的江南丘陵，青山连绵着青山，到处生机勃勃，绿油油的，轻风也是绿色的，一阵一阵袭人，将稻香播撒，也撩起长腿美美的惊呼。如此甚好，青山依旧在，晨风诉衷肠，稻香洒心际，人在画中游。楠木苗、茶树苗、香樟苗没有辜负属于自己的时令，没有辜负时间的馈赠，更没有辜负土地、空气、阳光、水！长成了栽种者希望的样子，满怀幸福，等待着不久的移栽。

只有这棵长在路边的、干枯的西红柿与左邻右舍不和谐，与季节不和谐，与整个画面不和谐，与我的心不和谐，与心不和谐，这是关键。它完全不是我想要的样子，完全不是了！也永远不会回到我想要的样子了。一株即将离开人世的树枝，可是鲜红的果子就像红灯笼挂在褐色斑驳的屋檐上，累了的人，似乎看到了某种不一样的希望，那星星点点的红果子，已经没有机会长成平时看到的圆圆的红彤彤的模样了，委实令人爱怜。它感觉到我的爱怜了，就像万千人群中，有道目光看了你一眼，就知道那道目光是属于自己的，不早也不迟，属于活着的此刻的自己的。红红的它感觉到我的目光了，迫不及待地，远远地，就在呼唤我，不只是要我停下脚步，不只是要我打量，不只是要我拍照片，不只是这些的，它在挣扎中，在尽全力告诉我：我已经让我的孩子鲜红了，请帮帮我！摘下它们！我忍不住心悸，忍不住蹲下来。

看到了枯枝上的红果子仍然不失一种鲜活，一种真挚的美，仍然不失一种风度，仍然不失一颗鲜红的心的温度，我不仅仅是激动，还有泪水。泪水是联想到自己的最近几个月身体不适积累的委屈心酸，眼睛的疼痛，药的苦涩，注意力无法集中等等。我似乎感知我的坎来了，属于我的好与不好，都能承受，毕竟快到知天命之年了。消瘦了，看脸部就刚好看到了枯枝的轮廓，是的，一棵枯树枝就是我，此刻枯枝是一面镜子，照见出我来。我没有此刻枯枝的幸运，因为没有任何鲜红的点缀，也找不到任何点缀。但我的心中始终有一颗善良的果子存活着，是谁人都无法看到的，只可以感受它的温暖。所以，我不怕。等待时间慢慢在痛苦中走去，病痛也将被时间带去。每天清晨洗干净脸庞，为了迎接新的不一样的每一天，每天晚上洗干净脸颊，为了与清梦中的自己相遇。我一点也不同情自己，却敬畏自己那一段时间里用受难的心默默等待的决定。时间的背面存在我的枯枝身形，存在我的枯枝效应，这是自然的规律，我的自然规律提前到来了，时间用残酷的现实叮嘱我的荒诞不羁。

现在，看到它的努力抗争，有种自然的亲切与感动，触物伤怀，是人之常情，如果生命在顺境里浸染，不会管东南西北风的，不会在乎别人的不幸的，只有轮到自己了，看得真切了，透彻心扉了，才知道生命的不易，生命的宝贵。树枝，宝贵的树枝干枯了，它的孩子还活着，很小，很小，只有一般西红柿的二十分之一，甚至更小，但很鲜红夺目。枯枝就是一张弓，红红的果子是箭矢，枯枝举全力，把果子射出，在枝头变成了红灯笼，于是属于我的前世的红灯笼就这样挂在晨风中。这是我在这个夏天的早晨感觉到的悠悠的情愫，不浓不淡，又极为罕见。

按着枯枝发出的指令，我蹲下来，一个一个采摘，枯枝并不脆，不易折断，还有几分韧性，我摘得很慢，直到所有的果子收入囊中，才缓缓起身，枯枝竭尽全部的力气让果子鲜红起来，让我看到了，是多么珍贵！乡村喂养了很多的黑羊，奇怪的是，黑羊并不吃这些鲜红的果子，只吃鲜嫩的绿草绿叶，所以，路边的鲜红果子才轮到我来采摘。

放入口中，咬了，甜蜜的汁液甜蜜的早晨。

我手中的果子，属于枯枝，属于我。但它确实没有辜负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