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好酒

作者: 顾彼曦2021年04月02日亲情文章

小时候跟随父亲去给外公拜年,父亲总会提一瓶两元钱的柳浪春、沱牌等酒,村里的小卖部里也只能销售这种酒,再贵点的酒卖不出去。每次到了外公家,父亲都是先让我提着酒进去,然后自己后面进来。外婆听到我的声音后,拉着老长的声音出来接我:“我的外孙子,看你外婆来了?给外婆带的啥好吃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给外婆带好吃的,是给外公带的酒。”外婆有点失落地说:“外婆疼你这么大,就只记得外公好。”外公端着刚温好的酒,坐在屋檐下的木椅上,一口一口抿着,听到外婆和我的对话后,得意极了。

我搬个凳子,然后把给外公的酒往中堂前的柜上一放,跟其他人拿来的酒差距很大,最明显莫过于那些酒是有包装的,但外公就是很喜欢喝我拿来的酒。他说外孙子拿来的酒味道香。

外公很严厉,吃饭的时候不允许抿嘴,不许跷二郎腿,而我经常因为这些被他惩罚。有人出馊主意要给我罚酒三杯,外公说,小孩子不能喝酒,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喝坏脑子就考不上大学了,等长大点了,就可以陪外公小酌两杯。

外公家一年四季火炉里的火从不熄灭,这也方便了外公每次从田里回来能迅速闷上一口热酒,然后在躺椅上小眯一会,等到酒劲儿一过,起身又去了田里。那时候,村里人都流行喝酒前把酒倒进小瓷杯里,然后放在火炉旁烤一会儿,等酒有了点热气却不烫嘴的时候,一口闷下肚去,一口烧酒让人浑身都觉得暖洋洋的。听说热酒能治疗感冒、风寒等疾病,所以年轻人也喜欢温酒。那个年代,谁家要是没有一瓶酒,会被人看不起的。

那时候,在田里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幸福不过回家后能吃到一口丰盛的晚餐,等吃完晚饭,天色也就暗了下来,大家聚在一起围炉温酒品酒,何等的惬意。

后来家境好转,给外公的酒不再是一小瓶了。逢年过节,父亲就让人从镇上捎回五斤或者十斤散粮食酒,让我背着去看外公,比起往年的一瓶酒,就显得阔绰多了,走起路来,得意的样子,现在想来也很有意思。

外公喝酒从不贪杯,他说,酒跟人一样也有品性,好酒需要一颗炽热的心来品尝,酒喝到尽兴处,最妙。现在的很多年轻人,把酒当水喝,缺少了一份对酒的态度,真不知道喝的什么意思。

大舅和外婆相继去世,对外公的打击很大。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沉浸在悲伤之中,在这个时候,从不喝闷酒的他却好上了喝闷酒。我想外公心里太苦了,不然最怕喝酒叨扰到别人的他,怎么会喝着喝着人前人后就哭了起来呢?每天晚上睡觉前,只有喝两杯才能入眠,外公说,酒是个好东西,他最懂人意。

大舅和外婆去世后,村里来看望外公的人也越来越多,门庭若市,可以想象外公一生为人处世,结交了多少淳朴的亲友。来的人有拿土鸡蛋的,还有拿奶粉的,最多莫过于拿酒的。无论谁来家里,他都会盛上三杯美酒,即使遇上酒风不正的人,他也会盛情款待,而这些人在外公面前都收敛起坏酒性,规矩了许多。

有时候,村里人帮外公家耕种,外公就和我一起去送干粮,当然不会少了酒。外公为人厚道,从不亏待别人,活还没有干多久,他就又开始呼喊帮忙的人快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一帮人边聊天边喝酒,一个五斤的水桶,没有杯子,提着桶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几个回合五斤白酒便没有了。我问外公酒喝上还能干活吗?外公笑着说,只有喝上两口小酒,干活才会有劲儿,人也就不疲乏了。

我不喜欢喝酒,但跟一些文学界的朋友聚会,我也会小饮两杯。文友们都知道我的酒量,所以每次聚会,大家敬酒的时候都说“我干了这杯,你随心随意就好”。有了这理解,内心无所顾虑,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也就理解了外公嗜酒的雅好。

外公家多年前从山里搬到小镇,家里到处都摆放着酒,有本地的红川、金徽系列,也有外地的西凤酒、泸州酒、郎酒等,外公却从来不碰。有时看到半瓶被小孩子扔了的酒,他还会捡回来,说酒是粮食的精华,扔了可惜。他还说,以后不要给他买酒了,费钱,他早就戒酒了,还要把茶也戒了。我问为什么,他说家里开销大,自己挣不了钱,不能再费钱了,给子女经济上添压力。我却更愿意相信,外公是因为遇不到知音了,喝酒便失去了味道。

如今外公早已年过七旬,每天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会儿望着空中飞来的鸽子,一会儿拿着苍蝇拍拍打空中飞来飞去的虫子,偶尔去马路边上走走。我有时候想,如果外公再端起酒杯,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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