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拳

二师兄从北京回来，我约了他三次，给他接风，其实更是想跟他切磋一下拳艺。同门师兄弟，哥仨儿最好。30年前我们曾经一起拜师学艺，多年一起练拳交流，比亲兄弟不差，感情甚好。时光荏苒，岁月沧桑，大师兄八年前去日本开馆授徒，二师兄一年前去北京带孙子。我很寂寞。二师兄这次回来，我高兴，迫切地想见他。

二师兄迟迟不见我的理由是他太忙。他和嫂子把小孙子从北京带回来抚养，据说嫂子舍不得请保姆，六十好几的人，事事亲力亲为，忙和累我能想象。既然二哥出来不易，二哥家我又去过多次，我决定不打招呼，上门去看看他们。从礼节上讲，他为兄我是弟，买点儿点心、水果看看哥哥、嫂子和小孙子，也是礼貌，不算突兀。

二哥家在北陵公园东门的海德公园小区。我到他家院门口时，恰巧遇见二嫂出门买菜。二嫂接过我手里的水果篮、点心盒，告诉我：你二哥带小宝去北陵公园晒太阳了，再过个把小时就能回来。不着急你就进家等。你不想等，就去老地方找他。

知我们者，二嫂也。老地方是我们老哥仨儿多年来一起练拳的地方，从北陵公园东门进去不远的林子里，是个僻静所在。那块地方，地面的草和附近的松鼠都认识我们哥仨儿呢。我告别二嫂，进了公园，沿着小路往老地方走，远远地，果然看见二哥了，还有他前面不远处的婴儿车。二哥居然在打拳！我停下脚步，悄悄看二哥的动作，想观察一下他有没有长进。二哥在北京这一年，离高手近，近水楼台，拳艺一定长进了。但只看了几眼，我就有些诧异：二哥这是干吗呢？这哪叫太极啊？太极流派虽然不止一个，我们哥仨儿练的只是其中之一，但太极动作和别的拳不一样，不懂太极的人也能看出来个大概。二哥舞舞扎扎的这是在干吗？动作夸张，像耍猴儿一样。对呀，他是在打猴拳吧？

又看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走近前去喊他。二哥见我，给我一拳，然后亲切拥抱，很高兴。先让我稀罕一会儿他小孙子，教孩子喊我三爷，又问我：“你看我一会儿了？”

我回他：“是啊，二哥你这是在干吗？”

二哥指着小孙子，苦笑：“你看见了吧，为我宝贝孙子啊。儿子、儿媳要工作，带不了孩子，北京的房子又小，我们嫌住着挤，只好把他带回来了。你二嫂不放心保姆，连钟点工都不肯请，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一到晚上累得直不起来腰。我别的忙帮不上，也就能带着孩子晒晒太阳啥的。在北京这一年，老实讲，我没咋练拳，更别说去跟高手切磋了。回来以后，我每天下午推车带孙子来这儿，想着他在这儿晒会儿太阳，我可以借机打打拳活动活动腿脚，可孩子不干呀，你几分钟不搭理他，他就开始闹。他哭一声我都受不了，多哭几声，嗓子哑了，你嫂子也该发现了。那天我偶然做了个猴拳动作，发现臭小子竟然破涕为笑，他喜欢看猴拳！我继续做动作，他居然一直在笑！再后来，带他出来时，我就改打猴拳了！我运动了，他也晒太阳了，两全其美！三弟，等过几年你有了孙辈，你也会改变的，下一代喜欢啥你干啥，我现在把话撂这儿：太极拳可以暂时不打，孙子高兴更重要！”

那天回家，我有点儿闷闷不乐。媳妇儿看出我有问题，问我：“你咋了？”

我说：“没咋，我站会儿桩就好了。”

天黑了，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站桩。上个月，女儿来家，说她怀孕三个月了。掐指一算，我距离当姥爷还有六个月。到时候我也会像二哥那样把太极改成猴拳吗？我不知道。现在时兴姥姥带孩子，我媳妇儿可是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跃跃欲试着呢。但愿我的小外孙或者外孙女喜欢太极。站累了，我忍不住做了几个动作。心中有杂念，动作不到位。我试着比画了一下二哥在小林子里的猴拳动作，发现真做起来其实并不容易。

问题来了，我要不要先去了解一下猴拳？或者跟二哥一起琢磨琢磨，有没有太极和猴拳的中间地带？万一真有呢！一种新的拳法就要诞生了吗？哈哈，老同志遇见了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