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兰花 我的葱

十月小阳春的确不假。不冷不热的天气，时不时来点阳关微照，引得某些花草树木都忘了时令，庸庸懒懒地以为第二春真的来了，还矫情地发一段情、冒几枝芽，烘托出一片渐冷还暖的春色。周末闲来无事上得楼顶，阳光下几盆兰花一如既往的缨络矜严、婷婷玉立。这是夏兰，虽然花期已过，但深绿修长的兰叶从来都是画家的爱物，完全可以弃花而独立的，怎么看怎么舒服，怎么看怎么优雅，天生气质夺人，没办法。当我低头侍弄时，发现颀长的叶底，居然新生了几个褐绿的芽，我没来得及思虑它能否活得久长，一片窃喜迅即漫上心头。“咔嚓”，我随手拍下了兰草的芳华。一转头，右边花台里的二十几簇小葱迎着阳光齐刷刷地卖萌呢。嫩洋洋的叶子外绿中空，透着阳光的亮，特别精神，特别纯粹，营造出无与伦比的光影印象，哪里去找这么迷人的葱绿！我敢说，此刻青葱散发出的魅力无人能挡。何况它底部的葱根雪白鲜嫩，《孔雀东南飞》里早有“指如削根葱”的描写，可想而知，在古人的眼中，葱根是美好的意象，可以用在绝色美人身上的。我陶醉在一片葱茏的形色之中无法移眼，“咔嚓”又拍下了小葱的芳容。

随后，我心满意足地下了楼，将刚刚拍下的照片取了一个名字“我的兰花我的葱”，发在了微信朋友圈里。不一会朋友们发评论了，有的说：“周老师能干，会写文章会种葱。”有的说：“我喜欢兰花不喜欢葱。”有的说：“对于我们居家女人来说，葱更实用更实在，所以我喜欢葱。”一语点醒梦中人，我种兰花种葱哪里想过这些？花园里的土荒着怪可惜的，种点葱总比杂草乱生好看吧；至于兰花呢，是因为一个书法朋友特别懂兰，把兰花的香说得神乎其神，出于好奇，想亲自养一株方便观察体会。

我家的第一株兰花是在一个同事后院的花盆中分出来的。那是农历冬月，闻说李老师家中的兰花品种好，年年发新芽繁茂得快撑破了盆，于是相约周末去取兰。李老师是个热心人，挑了几枝上好的，连同储存在瓦钵里的花土一并送给我，说是这样的土才利于兰花生长。我心里感激不尽，一边精心地侍养，一边询问一些养兰的常识。种过兰花的朋友都说：“莫去管它，最好不施肥，兰花好活得很。”冬去春来，我天天去看，盼望早早地见到新芽，可那兰花呆在盆里毫无动静。我开始怀疑：是没有活过来吗，可为什么叶子不变黄？就在患得患失中，有一天我扒开泥土上的满天星，看到了两个褐绿色的锥子一般尖利的芽，摸上去硬硬的。我高兴得迅速跑下楼告诉先生：“我的兰花终于发芽了，还是两个呢，我的兰花活了！”入夏了，人家的兰花都开了，我家的闭目缄口不动声色。虽然有人说活过来的第一年很可能不开花，可是我的小贪心仍然时不时复燃一下。直到夏末秋初的时节，一天清晨我上楼去看久违的兰花，发现碧绿的兰叶间抽出了淡褐色的小枝，与芽不一样，我欣喜地预感到要开花了，又天天去看。果然，小枝长高了，枝上的花苞鼓了起来，然后斯斯文文地开出了第一朵花，五片黄白的花瓣像美人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伸出又微微勾起。每片花瓣中间一条晕染的褐色，素净、淡雅、端庄，的确清新脱俗。我忍不住俯首细嗅：啊！幽幽的一缕清香进入鼻子，然后慢慢地弥漫开来，不浓不淡刚刚好，但辨识度特别强。我终于感悟到“空谷幽兰”“吹气如兰”的意境了。原来兰花的香气是一线线，从来没有扑面而来之说，但这一线线幽香足以勾魂摄魄。于是，我把正在开放的兰花搬到客厅的花几上，屋子里兰香悠长，几片碧绿修长的叶子衬着中国红的仿古家具，古雅的意味更浓了。

我种葱是因为前年婆婆公公回乡下新房居住后，楼顶的菜园荒芜了。几番霜雪土地板结，残留的小葱半死不活犹惹人怜。快过年了，我心血来潮，用铁锹翻土，解救了板结在土里几乎不长的几簇小葱，分成若干栽进松软的新土，没想到不经意间就种下了希望。同样是冬去春来，小葱的长势与兰花截然不同，不断有新芽从旁边冒出来。很快的，羸弱的小葱不断壮大，生命力爆棚。最令人高兴的是：吃面条的时候，上楼去拔出几根洗净切碎放入碗中，立马食欲大增还唇齿留香。那一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成就感特别强。尤其到了百花萧瑟的时节，只要你勤松土、施肥，葱照样开开心心地活着，常惹我想起《菜园小记》，特别能鼓舞人心。

我的婆婆是个地道的庄稼人，她是一门心思的实用主义者。当我建议在乡下门口种花时，她态度鲜明地对我说：“你就知道种花，吃菜还是吃花？”其实在我心中种花种菜都好，只要种就有希望，有盼头。虽然兰花不能吃，但等待发芽开花的过程同样让人欣喜。至于朋友们说的“实用”性与种花的浪漫一点也不矛盾。因为我们的生活不能太拘泥于现实而活得疲惫不堪、索然寡味，也不能太沉醉于浪漫而好高骛远、虚无缥缈。在苦短的人生道路上，偶尔将自己从油腻、中庸、苟且的现实中抽离出来浪漫一回，人生才有“新绿配酒红”的美感。我喜欢兰花，也喜欢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