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前的春节

冬至那几天，87岁高龄的母亲又一次在医院发烧，我真担心她会挺不过去，但母亲顽强，经过精心治疗又恢复了平稳体征。冬至天气阴冷有雨，很不适，母亲却微微含着笑说：邋遢冬至清爽年，到春节，天就会好了。

母亲住院多年，医生判定她小脑萎缩，但这次却异常清醒，我知道母亲是惦记着春节了。

果真，那天下午我去医院探望，母亲精神不错，见我来似乎也很高兴。我刚坐定，她就问我：“小弟呀，这几天看见有卖海蜇皮的吗？”我赶紧说：“有啊，海蜇皮或海蜇头都有。”母亲稍稍喘口气：“侬就买一斤海蜇皮吧，海蜇头太贵了。”我点头。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问：“菜场里有卖板油吗？要雪雪白的板油，做芝麻汤团馅心派用场，不过要老早去排队，侬辛苦啊！”我恍然大悟，母亲的记忆穿越到了过去的年代。我不经意地摇头：“现在哪还有板油卖？芝麻汤团都是现成的，超市里到处都有卖。”母亲睁大眼睛，有些责备我：“芝麻汤团要自己做的好吃，买来不灵的。”我只好诺诺。

母亲大概有些累了，嘴里咕哝着什么我也不甚清楚，我以为她要睡，就在病床边呆立了一会儿。母亲突然又睁大眼睛：“侬还不回去啊？屋里蛋饺塌过吗？糯米粉磨了吗？事体噶许多，春节客人来要吃的呀！”我无法向母亲解释，只好顺着她的话头讲：“放心好了，蛋饺什么的都塌好了，现在只要有钞票，啥买不到啊！”母亲却冷冷地说：“侬有多少铜钿？很多东西就是买不到的，只好自己吃力点做。”

我只能再次诺诺，母亲的记忆大概已经永远停留在那个物资短缺的年代，如今这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对她而言，真的只是数字，且被她早就抛之脑后了。

我正准备告辞离开，母亲似乎有些难为情地说：“侬去菜场看看，有没有卖?鸡的？最多100多元，太贵的就不要买了。”我的眼睛似有雾气浮现，母亲用?鸡做的白斩鸡肉嫩味美，是春节菜肴中我的至爱，但母亲只会拣几根鸡零骨碎尝尝而已。

我很想对母亲说，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什么都能买到，价格再贵也吃得起。只是母亲已经吃不动了，她每天的饭菜都被打成碎糊，营养够就行。我想象着春节来临时，桌上摆放着白斩鸡、海蜇头，热气氤氲的暖锅里，金黄色的蛋饺在翻腾，亲人团聚其乐融融的场景，母亲却因病还在医院里，她的脑海中，不知又会浮现出怎样的一番春节热闹场景啊，不觉泪盈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