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

一夜，梦回家山，适逢李实缀压细枝，粗枝似力有不胜者。此时繁花枯脱，落白铺地。新叶嫩枝，享用季春一暖，报人间以清樾层层。余去家已廿余年，久别重逢，遂大喜。

吾家屋后，祖父艺李树三五株。有苦李两三株，夏秋交实可熟，甜而略带酸苦。有鸡血李一大株，次生一小株，果如鸡子；熟则若涂丹朱，艳胜鸡血，故名之。然晚熟，未熟而食之，味极酸涩。一日，余三姊弟童心忽起，私将树瓜分之。余挑得鸡血李，视若禁脔。余实不喜食，以其果巨，故以之属予。值苦李熟，树巅之东向者，招招摇摇，橙黄可爱。余除履攀苦李树，似猱似猿，恣意摘之。入口坚脆，轻咬即一裂为二，果核超然脱出。甘汁沿齿漫下，津生舌底。不能及者，则以长竿击落之。

祖辈言，桃李有灵，当以灵者待之，亦当以灵者伺之。除夕夜，户户祭祖。每祭毕，箸取各类冷羹热肴些许，盛于碗中待用。晚饭罢，母亲持雪亮柴刀，率余三姊弟端祭祖饭食适李树处喂之。余等侍立，母亲轻挥柴刀，自下而上砍出“裂口”，祝曰：“筛子筛，簸箕簸，竿竿打，撮箕撮”，且问：“落不落？”“不落！”立侍者断然答之，已而以羹饭喂入其“口”。故老传言，是可促其多挂果焉。树木兀自花果，果之丰歉仅与雨露相关，此法之效弗能证。其与余相见于深冬，不知此时尚安否，更不知其曾偶然忆及旧主否。

余于树下，尚拾得一拙句：“细看幼李独自青”，恐失之，及寤，速记于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