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之城

夜宿郴州竹园宾馆，夜幕雨帘中穿过林荫大道。隔窗听雨，树影闪退，眼里浮出一个滚动的“郴”字来。

等电梯的间隙，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一爿公益广告墙上。有人小声念出：“打造好人之城。”好人之城？没错。“好人”也是一个追求的目标，这标准是不是太低？是不是现实中坏人不少……大家嘀咕似地议论。对于一个历史和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提炼这么一句引领市民的口号，并成为共识，必有它的合理性与认同度，对此我本能地失去质疑的冲动。

是夜，雷雨交加，我于窗前伫立，看闪电与苏仙岭的灯光暗送秋波，兀自呲牙一笑。

原本计划拂晓即起，不想窗帘撺掇阴云遮掩了真相。睁眼已是六点过半，起床洗漱整理后就是七点开外。我赶紧下楼，出门却被雨拦住。正在犹豫间，值班的总台服务员小美女招呼有伞，温暖与伞一同打开。

借助示意牌，循山路前行。昨晚听同行的朋友说，到了郴州不去苏仙岭，就像到了岳阳没去岳阳楼。这么一比，我当然知道这山的分量了。外出学习，早晚是难得的自由时间，走马观花，走街串巷，闲看风物，但看风俗，略品风味，亦是生活花边，行旅福利。

路边树好，紫薇孕籽，栾树花浓。乔杉参天，古樟蔽地。到得山门入口，仅有一保安大哥值守。看看相关须知，入园须买门票。匆匆一瞥，早晚5元，白天47元，5元让我窃喜。询问值守大哥，他可卖票，却说要47元。我疑惑望他，回说你去看清楚，早晚是早上6点30分前下午6点30分后。我原本打开了手机准备扫码，一下僵住。我们一行人约定是8点30分出发，还要退房吃早餐，我能把握的时间只有40来分钟的样子。爬山是不可能的了，我不是小沈阳“不差钱”，花47元走十几分钟山路似无必要。于是用巴结的口吻讨好大哥，就进门拍几张照。他虽没有硬性制止，脸色却与天色同款。我也就悻悻地拍了一张景区示意图，原本要自拍一张“到此一游”的念头被雨打湿。看着空空荡荡的山路，偶有一个散步的老者走过，我只有羡慕的份了。出门回头，心里多少有些黯然。有两个淘气的字在脑海里捣蛋：好人！

见到一爿宣传墙，上刻“苏仙公”，选自晋代葛洪的《神仙传》。自右至左，我第一次宽心耐烦地把一篇石刻长文读完。我读出了一个仁孝得道济世成仙的故事。那年甲子瘟疫，苏仙之母以井水一升，橘叶一枚，疗救世人，使千百人从死亡线上夺回生命。原来苏母也是一个白衣战士，抗疫英雄。好人哪，经典的历史传说与传承都在褒扬好人，崇尚好人，顶礼好人。

绕行一圈，一路上不时见到或悬挂或墙绘或张贴的文明宣传标语，大多是在倡导做好人，引领好风尚。诸如“片言只语体现素养，小事细节彰显文明”“市民素质高一分，郴州形象美十分”。走进郴州市委大院，各色宣传标语依然热闹显目。我似乎开始明白，宣传是要氛围的，就像眼前的雨，氤氲着，浸润着，细微无声。

走到宾馆门口，见一组喷泉开出水花，舞成蛮腰。恰有一个大妹子忘情自拍，冒雨造景。一看时间尚有弹性，我也有了摆拍的兴致。看着大妹子完成自己的功课，我赶紧上前求助帮拍。她热情接应，专业蹲身，吟笑框景。细雨中，我和她的两把伞仰柄反放，她把自己的手机与钥匙丢在伞中。我正要道谢，她却建议我转移阵地，换个角度再拍两张。她指着前方的一处台阶，说自己刚才在那拍了，背景好。我便径直往那奔，竟忘了去拿伞，待我立定回头，却见大妹子拄一伞提一伞艰难跟来。粗心的男人！我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再次拍照，大妹子指出我的领子翻卷，我说还在下雨，将就一下，而她说：“美景不可辜负，帅哥不能打折！”顺口溜出就是一句诗，让我始料不及，禁不住刮目细看。大妹子还真是气质一流，话到嘴边却溜成：“你真是一个大摄影师！”

雨又牵线了，我接了手机待撤。此时却有一大姐蹭过来，要美女摄影师也帮她拍几张。我这次反应快，赶紧为摄影师撑起了保护伞。还以黄雀在后的诡秘偷拍了两三张她的背影。

坐在前往科技馆学习考察的车上，我好奇地问郴州人大的美女同行，打造好人之城是怎么提出来的？她给我们一车人讲述了郴州人都知道的故事，还骄傲地告诉我，在郴州，发韧于脱贫攻坚的好人协会现在已遍布城乡，在机关开花，在社区生根，公交车里，帮扶点上，库区渡口，景区沿线……呈放射状网络覆盖。

“难怪，郴州的女人都特别好！”我把前面所述在郴州的见闻串说了一遍：宾馆总台细心服务员，苏仙慈母，雨中义务摄影师……个个都是善良女子，郴州处处可见好人身影，真不愧为好人之城。

“可是苏仙岭没让你上得去呀！”是的，这是一个遗憾，但这不是那位值班大哥的错。坚守规矩，坚持原则，坚定值守，本来就是他的职责，这才是好人的底线。相反的，却是我想开后门，想走旁道，想贪便宜，我才是小人。

我想，要是值守大哥嗓门小一点，说话嘴角往上略翘，要是我早一个小时起床，买了早票，上了苏仙岭，那我对郴州的印象，真的没有半点瑕疵了。

好人难做，郴州人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