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舵爷

作者: 老遗[文集]2020年10月18日心情故事

小城的农家乐又称山庄,大都是处在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其中又以远离公路的密林中的农家乐生意尤好。一般这种农家乐都会选些树林遮被的地方或大石块挡住的地方建停车场,而且每处停车场的车位也不多,以三至五个最为适宜。农家乐的房屋一般只有一层,里面的包间清一色是一门一窗,且窗子没有窗条,标配有一桌、数凳、一张麻将机。

胡哥农家乐因生意好需要招聘服务员,我去应聘,弄了个堂倌。我因办事细心,话又不多,还有些精灵,胡哥就安排我做一些接待客人的事。上任的第一天,胡哥专门把我叫到一个没有客人的包间里,一再交待:“要想生意好,安全要做好。”这让我很是纳闷,“什么安全?难道山庄不安全吗?”胡哥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理会我。

“嘟……嘟……”长长的两声小车喇叭声响。胡哥从柜台里拿出六块与汔车车牌照基本同大的白色塑料板递给了我:“去把舵爷们指挥到1号停车场停车,那里只有三个车位,再把汔车牌照给档上,把他们从1号通道引导到‘煮酒论英雄’包间。”我迅速去办了。“嘟”,又是一声急而短促的小车喇叭声。胡哥又从柜台里拿出四块白色塑料板递给了我:“去把李总们指挥到五号停车场停车,那里安静,再把汔车牌照给档上,把他们从5号通道引导到‘定金山’包间”……

一晚上下来,我似乎理解了胡哥所说的安全了。我发现车辆虽多,但品牌却不相同,甚至透过汔车挡风玻璃看到车内的装饰还能准确判断出谁在山庄就餐。我把我的想法给胡哥说了说,并建议把遮牌换成自动车罩。胡哥很是高兴,说我是可造之材。

舵爷是山庄的常客,姓谭。因为他经常来照顾山庄的生意,是以胡哥把他当财神爷一样侍奉。据说他在某个单位工作,没有多少文化,当不成领导,他不仅能把他们单位的招待全部拉到山庄来,还能把其他单位的招待也拉过来。称他舵爷,是胡哥的戏称,意思是说他不是领导,但在很多方面领导又很听他的,也没有那个领导想得罪他。

舵爷中等个子,平头,后脖上似乎还起了坉,国字脸,额头上有些皱纹。舵爷的坐骑是一辆杂牌车,黑色的,但却经常打整得锃亮锃亮的。

时间稍一长了,我便基本掌握了接待舵爷的规律。

第一种是舵爷主动帮他人开车门的接待。一般是舵爷的坐骑走在最前面,到了山庄后就要把车辆引导到2号停车场,因为那里最为僻静。舵爷第一时间停好车后,会迅速地去给似乎坐有领导的车子开门,然后将一只手挡住车门顶端以防领导下车碰头,一只手招呼领导下车。接着便是男男女女的一大群人下车。我观察了多次,“似乎领导”的人大多是方面大耳的,衣着都以“花花公子”、“神鹰”、“伟志”等名牌服装为主;女的多是些浓装艳抹、鞋根高高、秀发飘飘的时髦女郎。不用多说,通过2号通道安排到“风波亭”包房准没错。

饭菜准备好之后,我会在包房门外轻拍包房门以取得与舵爷的联系。然后舵爷似乎是转回身去请示什么的,然后才决定上饭上菜的时间。

这种级别的接待,不能由山庄服务员直接送菜送饭进包房,而是用餐车把饭菜送到包房门前后,再由舵爷安排人出来端。用酒也不需要山庄超心,他们有自带酒。倒是饮料得费心思考量,一般要准备六七个品种,以满足客人个性化消费的需求。多数情况下,他们的就餐时间也不会太长,很少有超过三小时的,据说是要换场子去K歌什么的。账也很好结,基本是由“似乎领导”的办公室人员到柜台付款,山庄现场结账。但有时也有由驾驶员帮为代劳的。

第二种情况是别人帮舵爷开车门的。这种情况,舵爷对停车的隐蔽性有所降低,可以将车停在稍微大些的停车场内。舵爷在其他人招呼下车后,会习惯性地从眼上摘下墨境,长长地伸一个懒腰。然后,山庄会通过3号通道引着一大群人簇拥着舵爷到“群英会”大厅。

饭菜准备好之后,我毕恭毕敬到大厅征求舵爷上菜上饭时间。舵爷正忙与客人搭话:“那些狗日的真是呆头,不象你们会与人沟通感情,一个都没有请老子们吃过饭,老子通通给他们打了五十八点一的分数,让他们去想吧。”客人七嘴八舌地:“老师真风趣,五十八点一,差一点九(酒)才及格呀。”“是吗,又不是吃那家的,开一张单回去报账不就完事了吗?拿着人情不会做。”……

我刚走出包房,与舵爷同来的一位客人紧跟了出来,拉着我问山庄有哪些高档酒。当然,山庄的高档酒都是从200元500元一瓶的。客人斟酌了半天,很难为情地拿了一件280元一瓶的。

舵爷很讲气场,眼神也很丰富。上菜的时候,只要看到他抬头看房顶,并且嘴不停地动,做出喝饮料的动作,就要一并上饮料;看到嘴巴一翅,右手食指和中指留一缝隙,往嘴上一扣,做出抽烟之势,就要一并上烟;看到捂着肚子,叹息昨天喝酒多,就要让厨房加荷包蛋……

第三种情况是用中指和拇子打响声。一般情况下舵爷们来得都比较早,或者干脆就到山庄吃午饭。这种接待,隐蔽性不需要太高,只要没有其他客人从包房门前走过就行。舵爷既不会低头哈腰的去帮人开车门,也没有人会毕恭毕敬的来给舵爷开车门。舵爷下车后,也不摘墨镜,只是金鸡独立式的在停车场中央一站,待来的客人全部下车后,他嘴一努,吹着小口哨,右手高高举起并用中指和拇子使劲一捻打个清脆的响声,便不用我引路,带着同来的一帮人通过3号通道直奔“定金山”或“赤壁鏖战”包房。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麻将声音。

我去给舵爷们上茶。“妈的,狗日的只知道天天工作,一点都不懂得玩,还天天打老子们的考勤。”舵爷忿忿不平的骂着。“还是跟着谭伯好,吃香的,喝辣的,又不着上班。”“领导都不管,官他卵事,非要搞得那样紧”“放心,狗日的这阵子被抽出去了,管不了老子们的。”大伙边搓麻将,边七嘴八舌。

这种接待,大概要到晚上十一点左右舵爷才会前来结账,而且每次结账时舵爷都会悄悄地告诉胡哥他又赢了三、四千块钱。

第四种情况,舵爷会开车带着一家大大小小的家人前来就餐。这个时候他对隐蔽性就没有要求啦,可以随便地安排到“当阳桥”或“新野县”包房。但舵爷不点菜,只是原则性提“多上不要钱的菜”的要求。

当然,“不要钱的菜”是什么呢?我虽然不是太懂,但胡哥却精明得很。饭菜的标准和样数一样都不会少,只是全是免费的。不过,这种情况在我在山庄工作期间也只是见到过两次。

一次,同舵爷一道来打麻将的一妹子因为“六抽二”被抽下来,她出来换气,碰到了我。“谭伯的偏财运太好,每次都要赢三、四千,我每个月的工资有一半好象都是为他领的。为人又那么好,次次都是他请我们吃饭。”她向我感叹。

我见她可怜,便无意识的提醒她。“真的偏财运好吗?这其中隐含着深奥的玄机。表面上看四个人在一起打麻将,各人赢的机率都是25%。但如果有人专门在打麻将上作过研究,也就是说他的技术稍微比其他三人的好一点,这天平就会偏向他。如果他赢的机率增加到30%,那么其他三人赢的机率就会降低到23.3%,如果他赢的机率增加到40%,那么其他三人赢的机率就会降低到20%。就是凭这小小的概率之差,他就足够赢钱了。赢钱以后,他又大大方方的说是请大家的客,那又花不了多少钱,又是用其他人的钱请其他人,又落得个为人处事好的美名,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时,妹子才如梦方醒。自那以后她基本就不再到山庄来了。舵爷采用拇手和中指打响声带着客人来山庄消费的次数也逐渐少了起来。

胡哥说我断了舵爷的财路,也断了山庄的财路,已不再适合干堂倌的工作了,把调去干洗碗的活计。

大堆大堆的碗,热一把冷一把的洗,甚是很累。没干几天,我结了账,便向胡哥提出了辞职。胡哥也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余国富

2020年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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