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作者: 江伟民2020年08月18日优美散文

都说年味越来越淡,但是,我心里,贮存着丝丝缕缕的记忆。随着年轮延伸,愈发醇香。

我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人到中年,对过年或多或少有了一些感悟。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惧怕过年了?我说不清。或许已有很多年了。作为一个普通人,一年到头忙忙碌碌,想有所成却终究难以达成,面对父母苍老的面容时,心底便会泛出许多惭色来。父亲常说,子不嫌母丑,母不怨子贫。一年到头,只要一家人合围一起,其乐融融吃餐年夜饭,就比什么都好了。

我更是一年又一年地在父母的宽慰下,修复过往创伤,鼓起新的勇气,小聚几天后,又回到打拼的城市,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每年都要带着妻子女儿回到家乡那个偏僻的山村里去。那里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是家,有着父母殷切期盼的目光,有着我熟悉的父老乡亲,尽管那些熟悉的面容一年年在减少。

似乎年年如是,父母与我交流的首要话题,是赶了这么远的路,可饿了,要不要先打个鸡蛋充充肚子?再接着,便会和我说说村里的人,谁谁走了,没能赶上过年就走了。父母说话的时候,一种沧桑和迟暮不时地向我涌来。他们不愿意问我的工作,或许不愿意让我忆起过往的艰难和辛酸。然后就会说,今年的猪膘长得快,杀了多少肉之类的。回去的时候,挑几块,天要太热就搁冰箱里,不然就变味了……在他们的眼中,我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永远都是。把鞋穿反,把袜子穿反,整个身子打雪仗弄得潮湿,母亲按着在炉边烤,端着碗还在跑,最后摔一跤把碗打碎……母亲跑过来,先看我有没有磕破皮,然后说一句“岁岁(碎碎)平安”。

物质的匮乏,让一个年充满了期待。我在想,父母年轻的时候,是否也会因为拮据的生活而对过年充满恐惧。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一个猪头过一个年的日子。肉都卖给了公社的肉铺,换了钱买来米面,一年365天,日子长着哩,得慢慢过。即便现在,我亦不能完全揣摩父母当时的心境。或者,他们什么都没有,过年嘛,过就是了,还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但这样的日子,毕竟无法普通。该有的仪式是一个不能少的。腊八时要清扫屋宇,小年时祭灶、送灶,正月十五再“接灶”,把灶神接回来。送也好,接也罢,必焚香、摆上祭品、燃放鞭炮。母亲虔诚地做着这一切,守护着心中的图腾和希冀。

临近春节的几天和正月上,还要为爷爷奶奶分岁、开岁。家中几个儿子,就提前几天开始,在三十晚前完成分岁仪式。按长幼顺序,父亲和叔叔们把长辈请到自己的家里吃上一天饭,包上红纸包,祝愿长者健康长寿。过了大年初一,再次请上长辈吃上一天饭,是为开岁。意为新的一年开始了。

母亲只上过一年小学,等于没读过书,但她却严格虔诚地恪守着年俗的大小仪式,因为她的心中有着敬畏。

另一个就是三十晚上的“擦屁股”。这屁股就是嘴。小孩子会乱说话,要是在第二天——大年初一说了不该说的得罪人的话,那会被人指责没教养。吃过年夜饭,母亲会偷偷地揣上一张草纸,趁我们兄妹三人不注意时,一把拽住就往嘴上擦去。那纸过于粗糙,擦在脸上丝丝生疼。这时候的母亲全然不顾我们的感受,力用得大。她要擦去我们口中不合时宜的话语,好好地过上一个年。母亲只能靠偷袭完成这一艰巨仪式。兄妹中,往往一人上当了,另两个就会像小兔子一样逃遁。我们大抵逃脱不了在母亲心中这一庄严的仪式。现在想想,这些残存心中的记忆,倒成了回不去的年味了。

过了年,父亲就过了古稀。母亲小上父亲4岁,却已银发盈头。母亲说,像你外婆,头发白得早。前几年,母亲过年前要染上一次发,现在觉得白发挺好的。我也觉得挺好的。

有父母的地方就有家。有家就有守望和温暖。一缕炊烟,几声唠叨,就有诉说不完的年味。

年味原本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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