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道

作者: 黄丹丹2020年12月16日现代散文

我被一扇门阻隔在门外。十多分钟之前才从这扇门走出去,轻轻地带上它。当我归来,虽然手持钥匙,却怎么也不能将这扇门打开。这是我自己的家门。

除了这把门的钥匙和一把车钥匙,我并没有带钱包和身份证,里面也没有家人——都外出了。我刚刚送女儿上学归来。

好在,门上有擦之不净的小广告,从那些广告上不难找出“专业开锁”的手机号码。且幸运的是,我肥大的羽绒服口袋里还装了只手机,照着小广告,我拨了开锁师傅的电话。

电话里,我说明自己的位置,告诉对方,家里的门突然打不开了,请他帮忙来开锁。对方问我是租客还是房主。我说是房主。说完,我有点担心,我并没有携带身份证,如何证明自己就是房主呢。即便有身份证,房产证没有随身携带呀。

我想起几个月前,办理出生公证时,公证处的工作人员提醒我,要我除了本人户口簿、身份证与父母的户口簿、身份证之外,还要到当地派出所开具出生证明。我这个岁数的人,医院的出生证明是没有的。到派出所开出生证的话,因为我已落户合肥,按照户籍所在地,合肥的某派出所应算是我的“当地派出所”吧。可是,那不是我出生所在地,人家说,无法开具这个证明。好,我回到落户之前的派出所。人家又说,我也无法证明你的出生,因为你父母的户口所在地不是这里。好吧,我再折身去我1995年到合肥读书之前,与父母户口在一处的派出所。因为有派出所指导员亲自领着我过去,那派出所的户籍警倒是客气。可是,她笑着告诉我,暂时查不了。我跑了四趟,三趟都是各种缘由没查到或没法查。第四次,户籍警告诉我,终于查到了我的户籍资料。只是,记录上只显示我和我爸之间是父女关系,无法证明我和我妈的关系。那怎么办呢?我简直要崩溃了。

户籍警很和气地告诉我,要不,你让你爸妈的工作单位出个证明?我爸妈退休了。还好,我给一位叔叔打了电话,他是我爸妈过去的同事,很快替我开具了我是我爸和我妈女儿的证明。第五趟,我揣着这纸证明去派出所,换来了派出所开具的措辞含糊的证明,大意是根据户籍档案,我是我爸的女儿,然后,我爸妈单位证明我是我爸妈的女儿。

我以难言的烦躁拿着包括这份证明在内的一档案袋资料,找到我在市司法局工作的嫂子,陪我去公证处办理了我的出生证明。这份证明我是我爸妈女儿的出生公证书,在我许多亲友的帮助下,耗费了我整整两个月时间。

如果开锁师傅也像以上人等要我证明我是房主,估计非出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场景——我家餐桌上摆着我没有来得及吃的早餐,我匆匆起床,毛衣袜子都没有穿,套上个大羽绒服,蹬上靴子就送女儿去学校,打算速去速回,赶紧回家吃完早餐,继续钻被窝里睡回笼觉的。可惜,进不了门的我,在门外被冻得发抖。

开锁师傅来了,我们照了个面,他就径直拿工具冲我家门上撬去。看来,是我想多了,人家只是在电话里例行公事地问一下。可我忍不住了,我问他,如果我不是房主,这门怎么办?他呵呵一笑说,是不是,我们打眼就看出来了。

可是,如果是小偷,打电话让你们开门呢?他说,也有这种情况啊。他一个同行,就因为给小偷开锁,导致住户被盗,被逮进去了。并且,小偷还没被逮着。

那你给人开锁,不需要看证件吗?我证件还在屋里,怎么办呢?我继续问他。

他只顾开锁,不太愿意搭理我了。

最后,换好锁,他才说,看不看证件都无所谓,这里头都有门道。

他说得可真有哲理。换锁的师傅告诉我,这里头都有门道。

门道,门道……

也许,自从我们有了门,就有了接纳与拒绝的自由。在门里的人,可以打开门请人进来,也可以关闭门阻隔一切。可是,门里人,也会走到门外,门也会出现故障,不可抗拒的与无法预测的事件总有发生。

当我被一扇属于我自己的门阻挡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其实,有多少扇看上去可以进出自由的门,就会有多少次拒绝与阻拦我们的可能。

我们始终在门外。

我们始终可能是那个仰望着内有酒肉的朱门,而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的路人。

所以,我想,任何时候,如果有人敲响属于我的门,我都不会生硬地拒绝,我会透过猫眼看一看,然后,及时打开门。哪怕,哪怕只是面对敲错门的人,我也会尽所能地请其经过,为其指路。我希望,最好,也有人同样待我。

如果这样,这世上的门就会成为通道,而不是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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