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茶大东山

作者: 刘诚龙2021年05月15日游记散文

春,姗姗而来;冬,恋恋未走。我看到湘中大东山上,一脸羞涩的春与强打精神的冬,在山顶举行一场季节换届仪式。青青翠竹,风一吹,兀自摇绿,满山簌簌响,那是冬天的遗响?是上个年头的回响?翠竹是一年四季青春乐作响。听,仔细听,打大东山走过,我听到地底的蛩龙在拱,那是春天在拔节;看,仔细看,攀过来大东山的一片竹叶沿,有细细的茸毛般的青色嫩绿在镶边,那就是春,那就是春。

但我看到的还是冬,大东山上云雾缭绕。云是春的裙裾,还是冬的围巾?五步一云,十步一雾,裙裾散逸,围巾飘发,竹林丛里,枞树脚边,晶莹剔透的雪花,依然伏在大东山里。是眷恋,还是霸道?纵使春深多日色,入山深处亦冬衣。云雾缭绕的大东山上,一山融合四季,随时随地,春夏秋冬都是共存共生的吧。

“箯舆轧幽径,乔松矫疏花……铭架镇法鼓,诗碑记煎茶。”这是宋朝一个叫洪公者写的大东山上问茶记?不是,不是,他没到过大东山;正是,正是,我来到大东山,正是这般胜景:有一处桥横,有一处涧水,有一座古寺,有一处林屋,有一处法鼓,有一处诗碑,有一处煎茶记。古寺叫东山禅寺,也叫药王殿,那是唐朝孙思邈,寻找一处可以药用的好茶,四处皆寻常,唯有此处独胜场,他便不走了,结庐在此境,楚竹试新茶,斜斜的古屋是他建的吧?铭架镇法鼓,铭架是他架的,法鼓是他敲的;诗碑记煎茶,诗碑是他树的,煎茶是他记的。

残雪消融,溪流淙淙,此茶自傲雄,嫩芽初上落叶松,季节刚变换,有人便大呼小叫,叫我来看大东山茶。豆蔻梢头,娉娉袅袅一芽余,曹家冲里的茶,还在含苞,苞还是芽,芽还未叶,叶还未展,那么羞答答,那么细嫩嫩,那么眼眯眯眠在春天的内衣里,不敢伸出细眼来瞟一眼冬天那飘飘然白围巾。

采茶姑娘都没来呢,我来了。我与茶常常泡,我与茶是婚姻?我与茶婚姻过,没恋爱过。我见到的茶,已在我玻璃茶杯里,经我80摄氏度的温度,在我温温的怀抱里曼妙起舞。我喜欢毛尖,喜欢绿茶,那好像是情窦初开的女孩儿,有点羞涩,情开一缝,不比那老茶,我要花100摄氏度的心情,去熬,去煮,她绽些沉香予我,难熬啊。绿茶,从来佳茗似佳人,这佳人是佳丽一般的绿茶吧,如浅色绿裾的少女,虽则淡淡的,却是清清的,也香香的,入我肝脾,入我心肠,入我五脏六腑。玉香光莹,腑响茶语,早减二分病酒。

大东山上这次问茶,真是一场恋爱,不是一桩婚姻,仿佛是回到古典仪式,这是一次倒茶。古典婚姻,是要问礼,纳采,倒茶,定亲,再才是结婚的。我向来与茶婚姻热泡,都是直接与茶唇对唇,心入心,整个是直接送入洞房;而这次问茶,不是先结婚后恋爱,而是先恋爱后结婚。大东山有茶未长成,养在深山人未识。 我是来偷窥她的,来问礼她的,我是来预定前盟的,我是要她天生丽质不能让人家捷足先登, 我是要将她一朝选在我之侧的。

我看到大东山茶,她在山色空蒙起舞,不在玻璃杯里沉浮,一园又一园茶,一冲又一冲,大东山茶在春冬交响曲里,参差披拂,自在摇曳,曼妙为我舞。是的,是参差披拂,是自在摇曳。其他茶园,茶树都是剪了枝的,茶叶都是整了容的,“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那是茶明星啊,我这是茶村姑,自由生,自在长,天生丽质,自尊自爱保持自身格调,几分野气,几分真气,好几分又几分的青春气。

我已将大东山茶,预定入我心。走到茶中间,见到一株株茶树上,茶树腋间与杈间,一芽正卷着,一叶也是卷着,含苞未放,含情脉脉。我预摘了她,放我唇边初吻,羞羞答答,她将初吻献给了我呢;送我舌尖深吻,缱缱绻绻。唇间吻,是浅尝辄止;舌尖吻,是深度交融。大东山茶的未放芽苞,清,嫩,香,韧,醇中带点涩,甘里含些鲜,天地灵秀,这是东山云雾缭绕,云含醇笑,雾带香鲜吧。凤辣子王熙凤对林妹妹说:喝了我家的茶,你就是我家人;喝了大东山茶,我就可以想象到最浪漫的事:泡着一杯大东山茶,摇着轮椅,轻轻摇,与你慢慢变老。

春来了,你应该出去走走。在诗与远方,有诗经里的女子,怜我一个冬天活得苟且又够呛,遥传一声低语:出去走走吧。恰有三五好友喊我,迫不及待,春冬交践,寒热交战,乱脚信步,奔驱大东山,见到这处云雾茶,如同见了她,溜溜的她哟,心儿一个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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