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竹村

故乡亮垭山下，有座乡村大院，大院向前走两里的悬崖下，就是十里竹村——斑竹沟，漫山满沟皆是斑竹林：青葱翠岭，遥望无际，一片竹海；春来翠叶婆娑，夏来绿荫蔽日，秋来青帐卷云，冬来傲立霜雪。斑竹的性格：中通外直、扎根深土、宁断不枯、宁死不屈；烈风吹不倒，霜雪压不垮。

我姑母就嫁到斑竹沟，姑父是个无田地的竹农。

以前姑父常说：宁可食无米，不可居无竹。斑竹沟的竹子，是“养命”的竹子。全村人穿的是竹绒衣，住的是竹楼房，行的是竹道竹桥，坐的是竹椅竹凳，喝的是竹筒水，吃的是竹筒饭，担的是竹扁担，背的是竹背篓，称盐打油靠竹编，下河拉船靠竹纤，可以说，衣食住行全都离不开斑竹，所以说斑竹是乡亲们的“养命竹”。

姑母常说，新中国成立前，斑竹上的竹痕，是贫苦竹农的血泪滴成的。乡亲们为了活命，哪个不是挣扎在饥寒道上流血流泪呢！男人们下河拉船，一根纤藤千斤重，扣在皮包骨头的肩膀里，面朝沙滩背朝天，汗滴和泪滴流在一起，半天难爬十步路。

新中国成立后，竹农们分到了竹林。竹农把斑竹扎成竹排，沿着河流而下，转运到重庆等大城市，再挤上汽车火车，运到工地、矿山去，搭竹架、建竹篷、修竹桥、建竹楼、编竹编，加入到新中国轰轰烈烈的初期建设中。

姑母与竹村的妇女们，靠竹编改善了生活：编织的竹席，又绵软又亮丽，夏天睡起清爽凉快，不沾汗不巴背，十分舒服；编的竹扇，花样翻新，有团扇和梯形扇，扇叶上织有长城和梅花图案，象征民族精神和气节，谁见谁爱。

表姐中学毕业后，专学刺绣。她绣的图案，不管是窗帘门帘、衣裤袍裾、鞋面袜底，全都是一幅精致的竹画。她还在团扇上绣出诗行：“碧玉装成一伞高，青杆绿枝条对条；不知翠叶谁剪出？九月秋风似剪刀。”她把数十把团扇拿去参加了农商展览，参观者无不交口称赞，争相购买。

近年，斑竹沟还流传着表姐嘲笑“抛文篾匠”的笑话。二月龙抬头那天，表姐早早起床，打算绣竹叶鞋。当她坐在门口时，只见一个年轻的篾匠，背着竹背篓下村卖艺。他见美丽的表姐在门前刺绣，便目不转睛地呆看着她。表姐被他看得羞红了脸，只得轻声问道：“先生是做什么的？”这才惊醒了那篾匠，他忙文绉绉地抛文道：“青龙背上剥皮的。”表姐是个聪明的女子，她随即请篾匠编织几件东西：“上拱下不拱，无风自来风，团鱼爬柱头，鱼鳅钻孔孔。”说完砍来几根竹子，对篾匠说，“你先得编出一件，才能吃早饭。”

等到表姐去煮饭时，小篾匠如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不知要编织的是什么东西，急得额头直冒汗。见隔壁二娘来借火煮早饭，他便装着肚子疼。二娘知道底细后告诉他：“幺女子是叫你编织四样东西：锅盖、扇子、筲箕、漏丝瓢。小伙子，你别在咱村卖弄小聪明，幺女子比你强多了。”小篾匠听后，豁然明白，赶忙织成四样东西，差点连工钱都忘记收，背起背篓就走，出了村口才自我嘲笑道：“出门莫抛文，抛文肚子疼，多亏二娘来借火，不然早饭吃不成。”

斑竹沟在改革开放后，新人新事、新笑话那可多着呢！乡亲们在欢声笑语中，过上了富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