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及其他

作者: 徐芳2019年11月15日随笔美文

在庞大的树家族中,梧桐是树类的叛逆。它们献媚于人类。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纬度和经度构成的气候带适合于它们蓬勃生长和繁衍。它们在夏天制造出一片又一片浓荫,它们在秋天以硕大的落叶制造凋零的氛围,它们在冬天拒绝雪和冬云的压迫。

我想我的讨厌或喜欢,和我的童年印象有关。我度过童年的新村,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工人新村。那时,它的马路两侧不长梧桐,而是长着两排高高大大的杨柳。我不喜欢它们,或者说,无所谓喜欢或者不喜欢,我根本不去注意它们。我只知道在杨柳的枝丫中间总有一个或几个鸟窝,在夏天行走在杨柳的树影之下时,冷不防还会有“洋割(音lá)子”的刺毛落在我的颈窝,疼得我叫爹叫娘。

母亲,总会用她疲累的双手,摸索着在我的金黄的汗毛丛中辨识那并不容易区分的“洋割子”刺毛,那刺毛的颜色只是比汗毛略微深些。在我的记忆中,作为边道树的杨柳却是适合于鸟窝、适合于洋割子的。如果用另一种语言来表述,就意味着我仍然喜欢杨柳发散出浓郁的自然生态的气息,以及它们在唐诗宋词里只属于中国心灵可以意会的人文气息。

然而都市拒绝杨柳。都市在制造自然景观时是极为功利的。它拒绝杨柳的理由,如同它拒绝在马路边沿栽种荆棘、栽种漆树一样。如果我是一棵树,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利的话,我一定不选择城市,而选择和我们姐妹们、兄弟们在一起。在山冈、在河滩、在人所抵达不到的地方,按照祖先的遗传法则,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根、发芽,即使腐烂在泥土里,也为家族的繁衍作一份最后的贡献。

不论怎么说,不论我怎样想成为树的一部分,我都不可能成为一棵树。白玉簪再俏也成不了路的梢头,红蔷薇躲进了千家万户阳台上的花盆中;紫木槿欣欣,却只在各家园子里生长……因而,让我隐隐感到悲哀的是:我所栖身的这座都市,道边的树几乎统一为高大的梧桐(所谓市树)所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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