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菍芨

作者: 玄武2020年03月15日情感美文

在今日,若一人游历他方三年始归,他未必能认出自己家。那么故乡、家乡,对具体的人来说,我更想到胃蕾。故乡就是家乡饭。对故乡的怀恋,有时不需要经过大脑,你身体的部位存有对它的依恋,比如脚,比如嗅觉,而胃的记忆最固执。

浆水菜霸占着我胃的记忆。它是故乡最重要的风味菜之一。做浆水需要用一种长在麦田里的野菜,就是菍芨。用其他也能做,比如芹菜叶,萝卜秧子,但味道差得太多。

去采这野菜,我们那里叫拔菍芨。挎了篮子,春天满地去寻。麦苗青青,紧贴了地面,也只有在春天去采,麦子若长大就不好寻菍芨了,菍芨也不再好吃。

在麦苗中找到叶片不太一样的菍芨,的确不用镰刀,是拔,连同它白嫩细长的根须。若地太干太硬,根就断了,我们说“蹶根了”。有时提着篮子小心翼翼回家,因为有意外收获:篮里放入了几颗鸟蛋,有时是毛没长齐的小鸟。它们被放在篮中柔软的菍芨上面。有一次我居然挖见了一窝蛇蛋。蛋很小,不及鸟蛋大。摔开一颗看,蛋黄里面游动细小若虫的蛇。

做浆水菜,叫劐浆水。要用浆水引子,然后把菍芨置入带盖的瓦罐,倒入清水面汤,再把瓦罐煨在常年暗火不灭的炉边——我小时炉火是这样。借了炉火的微温它慢慢发酵,越来越酸,就能炒制来吃了。

浆水菜,在我们那里最好的做法是加豆腐和鸡蛋、土豆丝。我不知它有多久的历史,总觉应是古老做法。有几年家乡人说这东西不能多吃,致癌。其实不然。我从2010年为了种花,在距离老家八百里开外寓居的太原制环保酵素,然后又制人喝的酵素。此物对人体极好。有一日我恍悟,从浆水的做法来看,它不也正是一种酵素吗?咸菜致癌,用盐等物腌制。但浆水不用任何调料,靠自然发酵。所用原材料完全来自天然之物。浆水菜是好东西啊。

我以为浆水菜我老家独有,因为相隔不足百里的数个邻县,百姓都不吃此物。有一年在京,和原籍甘肃的作家秦岭提起,他大为吃惊,他以为他老家天水才吃此物。

某一年又到陕西汉中地震灾区,原来那里人也吃浆水菜,当然做法又不同。如此美味,独立于国内数地,并不传播,也是咄咄怪事,至今我想不通其理。一般没吃过的人,初次难以适应,倒是真的。但吃几次,便会上瘾。

现在,农田多有农药,菍芨难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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