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立断山墩遗址

作者: 龚舒琴2020年10月14日生活随笔

这里很安静。一条开阔的马路,隔断了对面平昌新城的热闹和纷扰。

此刻,沐着田野的微风,我安静地站在这里,试图和遗址对话。遗址沉睡了几千年,沉睡着带着各种几何印纹的硬陶,沉睡着精美的原始青瓷,沉睡着有关奔吴的泰伯和仲雍及其后人的种种传说,沉睡着东乡文化不可中断的传奇密码。

几千年前,这里住过东乡的先人。井台边,谁家的女主人正在用陶罐汲水,回到灶台边,用陶罐煮饭。谁家的老人,正在拿着分拣过的剩下的稻谷,“呦,呦,呦”地唤着忘归的母鸡。千年前的鸭子,也迈着蹒跚的步子,回到鸭埘边,慢悠悠地喝着主人喂它的水。祭台上,贵族们正在向着上苍,默默地祈祷,护佑着东乡风调雨顺。但我不知道的是,在这3万多平方米的区域内,到底是怎样的天灾人祸,让他们从这块土地上遁迹?

台形遗址一隅,竖立着上世纪50年代挖掘考古的记载碑文。上世纪80年代,台形遗址被明确为省级文保单位。在1987年的那次遥感普查,镇江境内共有这样的台形遗址185座,而断山墩遗址是目前发现的宁镇地区吴文化台形遗址面积最大、保存最好的一处。

是的,在东乡,这样的台形遗址很多。这些台形遗址,如一坐坐大小不一的棋盘,散落在东乡的四野里。倘若不是上世纪50年代的两位考古专家的偶然发现,也许,直到今天,东乡的后人们依旧会在这样的台形遗址上耕种,砌房,安居乐业。事实上,我和许多东乡的孩子们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台形遗址上游戏玩耍的。当然,年少的我们,完全不会想到,那些在屁股底下土里划破我们肌肤的居然都是远古时代先人遗留下来的陶片或者青瓷。而我们勤劳的家长们,在自家田地里偶尔翻碰到的那些硕大的铁疙瘩,断然不会想到那正是古国先人精心打造的青铜器。

远古时候,浩瀚长江走到东乡,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由此遽然入海。江南地区的水患泛滥当是自然的事情。东乡的土著先民,在奔吴的泰伯仲雍等中原周人的引领下,将自己的家园,建在这高高的土台上,聚族而居,实在是聪明之举。也正是他们当初的睿智选择,才给了我们在历经千年的今天,依旧可以探究追随,怀望思古的可能。

跨越千年,台形遗址上的原生建筑已经空无一物。两次大规模的挖掘,也只找到了一些石斧、石锛、鬲之类的生活用具。在那断垣残壁间的房子的础柱间,也发现了先人的遗骨。时至今日,当我们漫步在台形遗址的土层间,但凡细心,还可以翻检到一些夹砂陶、红陶、灰陶的残片,上面的各式几何纹印清晰可见。

遗址一旁的空地上,一座仿造的“祭台”正在兴建。夯土台基上,几根硕大的石柱安静地站立着。正对祭台开口处,一条石阶路通向水边。萦回的水中央,一座长满小树的圆形土墩静默着。据考古资料显示,在台形遗址的周围,发现了几处小型的土墩墓。这是西周时候最具吴国文化特色的埋葬形式。我不知道眼前的土墩是不是就是史料上的土墩墓。但我知道,在东乡大地的脚下,这样的土墩墓遍布,平均每3.5平方公里就有一座。而在这个台形遗址的北面,圌山脚下,沿着宁镇山脉,自西向东,依次排列着吴国历经西周、春秋几代君王的土墩大墓。也正是因为从这些葬在山顶的土墩大墓中偶然挖掘出来的青铜器皿,才复活了史书记载的“泰伯奔吴建立勾吴国”的史实。

祭台的右手边,一座不知名的仿古建筑已经完成。古色古香的房顶上,苫着整齐的稻草,仿佛想让人确信这就是几千年前的宫殿建筑风格。在东乡这块地域内,已经发现了吴国第五代君主周章及其子六代君主熊遂的墓地,又发现了已经立国的吴国第二十二世王余昧的墓地,并且,早在其父寿梦时代,吴国已经和中原的周王朝通好,那么,奔吴的泰伯和仲雍当年为了防止他国入侵而建筑的吴国的城池又在何方呢?我举目遗址,遗址不语。举目东乡大地,大地亦不语。

值得庆幸的是,这里已经有了一个颇具规模的遗址公园。这里好静,静得让我在低头捡拾这些各种纹饰的陶器和原始青瓷碎片时候,能够听到自己略显激动的喘气声。它离平昌新城很近。它离华山村也很近。但这里却仿佛是另一个小世界。我几乎可以断言,这里不可能有郁金香公园的熙来攘往,这里也不可能出现黄明节万人登圌山的盛况。这正是我心里所期待的。这里就应该是安静的,一种旷世久远的安静,一种可以和先人对话的安静。

因为,关于宜,关于吴,关于宜文化,关于吴文化,有太多等待揭开的谜底。常州有季札的淹城,无锡有阖闾的古城,苏州有夫差的苏州城。甚至,2007年,在丹阳的葛城也发现了属于西周末年的古城。东乡,你有绵延的贵族土墩墓,有大量成规模出土的青铜器,有记载西周分封制的“宜侯夨簋”,但,你的城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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