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记

儿子来到这个世界，绝对是个意外。

那时，我和先生天各一方。我们的新房正搞装修，为了节约开支，先生自己做了粉刷匠。那时，我带两个班的英语，教六个班的音乐，担任学校团支部书记；工作之外，还做着自考读研的梦。先生的粉刷工作如火如荼，我教书念书忙得昏天黑地。那时，娘家里有一头顽劣的耕牛，我经常从高高的田埂上跳下，追着它跑过几丘稻田。那时，我一天到晚肚子饿，听说巧克力可以很快补充体力，于是批了一箱巧克力。

一箱巧克力吃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赶紧去找书来看，一看就紧张。因为，哪一条我都犯了禁。

娘说，头胎要慎重，头胎宝宝最聪明。有人头胎打掉了，以后一辈子就不怀孕了。太毛骨悚然了！我决定把宝宝生下来。

这一年，我正好带着两个毕业班，四月份还挺着大肚子去参加了两门自考。宝宝在我肚子里很争气，什么呕吐之类的迹象都没有，唯一的反应就是饿。半夜饿醒后，啃完一只苹果再接着睡。早上醒来，饥肠辘辘，冲泡一杯妈咪奶粉是最便捷的办法，前前后后大概吃了十来包妈咪奶粉。学校食堂的生活太差，娘家虽近，却难得准时准点开餐。要教学要自考还要炒菜做饭，整天就像高速旋转的陀螺。

一个上午过去，来不及喘息，要弄中饭了。到了晚餐的时候，腿也酸了，腰也胀了。真不想动手，可是还得动手，搬个小凳坐着炒菜。挺着肚子赶集、买菜；四五个月的时候，还在学校旁边的水塘里摸螺丝；走路哼着歌，上课学生再吵再闹，我也不发火。很多年后，我去了四中，一个怀孕的女同事因为老公在外地，婆婆没来照顾，便可怜兮兮地哭了起来。我突然觉得当年怀孕时的我是多么坚强！　　

快中考的时候，宝宝在我肚里已经八个多月了。蜡纸一张一张地刻，卷子一张一张地印，单词一个一个地默。高高隆起的肚皮让每一个看见我的人都会忍不住问一句：你怀着双胞胎吧？我心里想：如果是双胞胎，我可赚大了，计生局的人都拿我没办法。上课已经无法站着，腿部承受不了这么重的腹部。临近中考的两个月，我一直坐着讲课。中考成绩出来后，校长给我道喜，给我评优。原先他们一直担心我的英语教学会因为怀孕而拖后腿，没想到我的英语成绩竟是七门功课里考得最好的。

结束了中考的战斗，我去了西渡。先生说，去做个B超吧，到底是不是双胞胎啊？于是去了人民医院。妇产科的女医生说：羊水偏多，脐带绕颈，不是双胞胎，只一个，而且胎儿偏小。先生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叫你吃炖鸡你不吃，叫你请假休息你不休，叫你不要去考试你偏要考。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你给我拼命地吃！先生的神情突然成了战场上的将军。

好！为了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宝宝，我豁出去了。最后两个月，每餐都用海碗盛饭，丢下碗，又吃水果坚果。站着吃，走着吃，坐着吃，躺着吃，满脑子除了吃还是吃。不知是我胃口太好，还是宝宝真能吃，我一天到晚不停地吃，从没感到胃胀难受，总是很快就饿了。现在想来，“饿”就是我整个孕期唯一的反应了。

预产期很快到了，宝宝在我肚里似乎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接连三天，我总感觉腹部隐隐作痛，背部隐隐发胀，这种胀痛感每隔三五分钟，就如同潮水般周期性涌来。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早着呢！这个下午，娘又搀着我在操坪上走，我痛得直不起腰来。要是今天不生，明天就去做剖腹产手术，我心里想。

这天夜晚，我躺在床上准备入睡，胀痛感再一次如潮水般袭来，随即听到“啪”的一声响，感觉一股温水从身下涌出，我看过不少怀孕方面的书籍，知道是宝宝要出来报到了，立马尖叫起来。先生从过道跑进房间，一下子慌了神，因为那时已经是十点以后，街上几乎没有车，而且从学校到街上还有将近两百米距离。左邻右舍的老师纷纷爬起来，有男的有女的，大家把我放进一张烂藤椅里，男男女女抬着一路小跑进了最近的一家医院。先生立即拨打事先就联系好的妇产科主任的电话。医生赶到时，盐水还没输完三分之一，她说来不及了，进产房。医生取拿各种手术器械的动作异乎寻常地麻利迅速，很快，我感觉胀痛到了极点，在憋气用力的过程中，我感觉下体一滑，仿佛有一条小鱼从我的体内溜出，随即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生了！生了！”

一直紧握我手的先生无比激动，低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医生抱起光溜溜的小家伙，放进了天平盘里。“六斤二两！”医生报数，“不轻不重，刚刚好。”小家伙身子很长，但似乎瘦得皮包骨头。先生笑得合不拢嘴：“像我，伸胳膊的姿势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