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满径

路上不见行人。起了一阵风，树叶沙沙地掉下来，沙沙的声音，是它与故枝奏的离别曲吗？

阿航受老板之托从城里回来招人。阿航新盖的一幢三层别墅就是最好的招工广告，很多人争相前去报名。想想以后也要远离故土，阿辉脚下的每一步路就走得有些扭捏。

突然看见一个人站在路中央，他的手机紧贴着耳根，他的另一只手颐指气使地挥舞，阿辉不想去听，声音却嚣张跋扈地钻进耳朵里来。

原来那人是把电话打到了电视台，他用脚踢着路上的树叶，大声嚷嚷的声音像是要让全世界都能听见，他说，都是叶子，都是叶子！

清洁工一时疏于职责，他便咬定不放松。有些轰动一时的新闻不就是这样炮制出来的吗？

阿辉继续往前走，尽量避他远些，虽然看上去，那人和阿辉差不多的年纪，长相也并不见丑陋。

一个少年，手执一把竹笤帚，不知何时出现在路那端。阿辉想，如果我手里也有一把竹笤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加入少年的阵营，和少年一起把这路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彻底粉碎那人的图谋！

那人收了手机，两手撑腰，转个身，突然发现了少年，他急匆匆地奔过去，用力挥舞着手，大声喊，小孩，小孩，你在做什么！

少年惊一跳，抬起头说，叔叔，我在扫路呀！

他说，你不要扫！

少年说，为什么？

他说，这不是该你扫的路！

少年说，叔叔是怕我扫不干净？

他说，你该回家去看书写作业，你是谁家的孩子？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说，叔叔，你跟我爸我妈我爷爷奶奶一样唠叨！

他说，我是为你好！

少年说，他们都说是为我好！

他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倔呢？不要扫了，不要扫了！

少年说，你又不是我家人，为什么也不让我扫？

阿辉走到少年身边，忍不住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调侃说，人家是要拿这树叶做文章的，你还是不要扫的好！

那人的眼睛小，却有一道光“嗖”地从眼里冲出来，冲出来的目光里含着几分惊喜，就好像是突然遇到了失联多年的一个同伴。他朝阿辉点点头，又对少年说，你看这位叔叔，他也明白着呢，你还小你不懂，这树叶你真扫不得！

风起，风把他脚边的树叶吹起来，似要吹到路边的沟渠里去，他急慌慌地拿双脚去踩，要把这一枚一枚不安分的树叶在脚下踩瓷实，看去，他就像是在跳一支变形的舞。

一下又一下，他的脚突然就踩住了少年的竹笤帚，他大声喊，还扫？你这孩子，我对你可不客气了！

少年愣了一下，突然更用力地去拉被他踩在脚下的竹笤帚，并大声喊，你走开！

他也喊，你走开！

阿辉不知是继续走还是停下来，一枚树叶晃晃悠悠从阿辉的眼前滑过。

那人突然喊，车子来啦！

是电视台的车子，路上的树叶好像伸出一只只小手来要拉住采访车，采访车开得很慢很慢。

当天的电视新闻里，大家都看见了这条路上的树叶。第二天，这条路上来了很多城里人，他们笑啊闹啊。这条路上铺满了红红黄黄的叶子，走在上面就像走在金黄的地毯上，他们很开心。

阿辉诧异，自己怎么从没有发现脚下踩着的树叶子还能这么招惹人喜欢呢？昨天没去成阿航家，阿辉今天又早早地出发了，今天是去找他，那个和阿辉年纪相仿的汉子，他对着麦克风说，改变思路就是改变出路！他大手一挥又说，这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起风了，这是扬帆的风吗？阿辉一边大踏步地走，一边含笑听着树叶沙沙飘落的声音，这声音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