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带着哭腔的叫卖声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阵阵带着哭腔的叫卖声。

那天夜晚，我一个人在珠江岸边散步，兜里只装着一张孤零零的20块钱。我望着黑乎乎的江水和来来往往的夜游船只，一切都显得那样平常、无味。我百无聊赖地走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带着哭腔的叫卖声：“帮我买支怡宝啦！”我回过神来，找寻着叫卖声的源头。

那是一位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他有些驼背，一只脚似乎有点跛，腰间绑着一个脏兮兮的包，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他静静地盘坐在那里，双手各握着一瓶怡宝矿泉水。他望着从身边经过的行人，一个接一个，带着那种祈盼的目光，不时发出那句带着哭腔的叫喊声。

我从他身边慢慢走过，发现他还是一位智障残疾人。我的手不自觉地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发现只有那一张20元钱的纸币了。算了，下次再买吧！我正准备离开，可耳畔又响起了一句叫卖声。我于心不忍地掉头回去，从他手上拿过一瓶水。“给我来瓶水。”我把钱递给他，“不用找了！”

“不行，你等等。”他拿着钱，在腰包里找了好一阵，终于数够了18张一元钱，然后一张一张叠得整整齐齐，慢慢地递给我。

“我都说不用找了，那18块钱是我给你的！”我推脱着要走。

“不行，我只要两元钱！”他嘟着嘴倔强地说，“我不要别人给我钱，我是卖水的。”

我一时不知所措，望着他那坚定的眼神，只好接过那厚厚一沓18元钱，心中竟无比羞愧。我拿着钱和水继续往前走，那瓶水在我手中似乎有千斤重。我早已无心观赏珠江两岸的景色，心中只回想着刚才那件事。那瓶水还在我手中，我没敢打开，因为它见证了我对一个有尊严、有骨气的残疾人的伤害。

我在散步回程时，又看到了那位卖水的年轻人，他正准备收摊。地面上还有几瓶水，他正将水一瓶瓶地搬到不远处的三轮车上。羞愧感再次涌上我的心头，我鼓起勇气走近他，满怀歉意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他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笑了。“是你呀，我记得你！”我愣了愣，他竟然还记得我？！我赶紧上前帮他搬水。“不必太在意，我经常遇到这样的事。”他一边搬水一边对我说，“有时候，那些跑步路过的人来我这买水，也会把钱硬塞给我，我都不要。他们把我看成残疾人。可我不这么认为，我只是有点傻，脚又不太好而已。”说罢，他把剩下的几瓶水放回车上。

“你为什么不去求助呢？在这卖水，也赚不了几个钱。”

“不行，我才不去！”他又一次嘟着嘴，然后又咧开嘴笑起来，用清亮的声音回答我，“我要靠自己养活自己！”

我帮他把水都搬到车上，又和他聊了几句，目送着他离开。我这才发现，夜已深，珠江岸边已没多少人。我迈着轻松的步子回家了，他的那句话却始终响在耳边：“我要靠自己养活自己！”

后来，我又遇见过他几次，是在学校对面的地铁站出口。他盘腿坐在那里，手里依然握着两瓶水，还是那一句带着哭腔的叫卖声：“帮我买支怡宝啦！”不知为何，每每听到这句，我的内心竟泛起莫名的欣慰。偶尔我也会再去找他买瓶水，虽然他早已不记得我了，我却依然记得那个不平常的夜晚以及他对我说过的那句话：“我要靠自己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