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的秘密

你无法知晓一条河的秘密，除非你是河里的一条鱼或一尾虾，但即使你是一条鱼或一尾虾，你也不可能知晓这条河的全部秘密，你只能管中窥豹，知道一鳞半爪。因为对一条鱼或一尾虾来说，河流太长了，它穷尽一生也不能将其游遍。

一条河，从什么时候开始流淌？这似乎是个无解的谜。你翻遍史书，可能也找不到答案。如果这条河依着一个村子，你拿这个问题去问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他也许会放下手里的烟袋，捋着白胡子，目光投向远方，茫然地思索很久，最后也只能对着你摇摇头说，不知道啊，我很小的时候，河水就这样流着。

河流的源头在哪里？这似乎有迹可循，顺着河流往上找就是了。我在村子里居住时，就曾经这样逆流而上，寻找河流的源头。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跟着河流来到了山上，但发现我的寻找是徒劳的，因为山上的每一条小溪都可能是河流的源头，根本就找不到水穷之处。大山那么大，我怎么能遍访每一条小溪呢？

河流的去处也是个谜。当然，我说的不是那些声名显赫的大江大河，它们无一例外，最后都汇入了广袤的海洋。我说的是那些在地图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的河流，它们最终流到了哪里，是汇入了一条更大的河，最后进入了大海，还是渐行渐弱，行至半途，就被大地吸纳入怀了呢？这个谜，无解。

如果不去探讨河流的来路和去处，求解河流内部的秘密也行，但这似乎更难。作家苏童说：“一个热爱河流的人常常说他羡慕一条鱼，鱼属于河流，因此它能够来到河水深处，探访河流的心灵。”一条鱼固然能来到河水深处，但它能不能与河流倾心交谈，这是个问题。小时候，我在河里游泳，曾经睁开眼看河的内部，但看到的只是朦胧的青色的水——河流是内敛的，不轻易向人敞开心扉。

人要想知晓河流的秘密，所能做的，是尽可能地接近河流。比如，做个悠然的渔者，一个人，一叶扁舟，用一张网与河流对话。对一个在乎过程不在乎收获的渔者来说，他打捞的不是鱼，而是河流的秘密。

这样的对话，也是有收获的。因为经常与河流对话的人，最终会发现，一个人，其实自身就是一条河，源头是明确的，最终的去处也是明确的，不明确的是，河流的宽度和河流的长度，是一条蜿蜒小河，还是一条磅礴大河。但是，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无论小河还是大河，都是河，殊途同归。

一个喜欢探讨河流秘密的人，终有一天会从自己的内心深处找到答案，这答案会让他从此甘愿做河边的一棵柳，朝看流水，暮看流水，该绿时绿，该落叶时落叶，云淡风轻，宠辱不惊。他眼里的河，每天都是安然的，他坚定地认为，那潺潺的流水声，是河流发自内心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