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听到了布谷鸟叫

作者: 潘斗应2021年07月07日心情随笔

中午一点,我是被一声紧似一声的闹钟铃音从床上拖起来的。揉着惺忪睡眼,下楼,出电梯,步行穿过小区去上班时,突然听到布谷鸟的鸣叫:“快快布谷!快快布谷!”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午睡后的慵懒和困顿尽消,没想到在济南城市一隅,竟然还能听到家乡陕南那种熟悉而亲切的鸟鸣!

在家乡农村,布谷鸟就是布谷鸟,至于别名子规和杜鹃啼血的传说,那是酸腐秀才们茶余饭后编造出来的故事。通常,陕南的三四月份就能听到布谷鸟叫了,到了麦收、稻子插秧的时候,它鸣叫的频率也就到了“大忙季节”,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响亮悦耳,四五十分钟内不停歇,像是吹响了农事的冲锋号,又像是大喊着“加油……加油”的拉拉队,所以父辈们又私下里称它为秧雀儿、麦鸟儿。它不仅是季节的信使,而且是村民劳动时的伙伴、农话时的知音,见证耕田播种,与乡村共渡春夏。小时候,我和一帮顽皮的伙伴,常常一听到布谷鸟声,就立马摆开架势,站在逼仄的土坯院子里或并不平坦的田间地头,手掌握成喇叭状,嘴里发出高亢的“快快布谷!快收快割”,与鸟一唱一和,像是山歌对唱,十来分钟下来,鸟声愈清,而我的嗓子却干涩沙哑得快滴出血来。与它赛喉,每次均以失败告终,父亲则大笑着骂我一句:闷怂!

于我,于村人,布谷鸟的鸣声是欢快的、真挚的,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凄凄切切、哀婉悲恻。

前些年,村里有位提笼架鸟的雅士,不知从哪里学会了诱捕画眉、云雀、柳莺的招数:下套设陷阱,食诱加色诱。他并不使用媒鸟,我见他捕画眉时,是把一个微型蓝牙音箱隐藏在树枝或草丛里,用手机播放画眉发情时鸣叫的录音,不一会儿,便有同类寻声而来,上下腾挪之际,一不小心,就被暗处的透明丝线给套住了腿脚或翅膀。虽然他捕鸟仅只做养殖驯化,从不出售和杀生。但也是不可为的。

近山识鸟音,在我们这一带,他算是个真正的“鸟人了”。他说布谷鸟机警,比较胆怯,喜独处,低调不肆张扬,隐士般蔽于茂密的树叶间,甘愿做农事大舞台后面的乐手。在他眼里,布谷鸟就是报春鸟、吉祥鸟、幸福鸟,有布谷鸟叫就有收获的希望,所以他从不对它下套布网。

山里的鸟儿千般万种,叫不上名字的多于叫的上名字的,不认识的多于认识的。我在山乡生活了数十年,对布谷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总觉得它发出的声音是一种和谐的情怀,是对土地的热恋,是对劳动的歌唱!

近年来大量农民进城,人退草生,麦地无麦,稻田无稻,村里剩下来的人大多数又外出务工,村舍大半关门落锁,按说山村已是鸟儿的天下了,可恰恰相反,现在却很少听到有布谷鸟鸣叫。

我所寄居的小区围墙之外,是一大片在建中的高新区,上下班时,数百名建筑工人头顶上的黄色安全帽汇成油菜花的海,无序的步伐,没有规则的队形,移动的人群远远看去平平仄仄、金浪翻涌!土地是地,工地也是地,昔日他们在土地里种庄稼,现在他们在工地上种楼群……

不惜歌者苦,但悲知音稀。难道布谷鸟难忍“失业”之苦也随农民工进城了?

“快快布谷!快快布谷!”

一声、两声、三声、四声,我侧耳细听,鸟声是从小区绿化带婆娑的枝叶间传出来的,七八声之后戛然而止,声音里有几分羞怯,没有在乡下那么随性舒展、毫无拘束。

现在时令是四月末 谷雨刚过,后疫情期,也是复工期。在他乡济南,我们还没有摘下口罩。复工,复一片烟火,是啊,此时若不争分夺秒地“布谷”,到了金秋时节,怎么面对镰刀?

提起打工这个字眼,有人可能会自然联想到背井离乡,其实并不尽然。离乡,也有天高任鸟飞的惬意。如今,家乡的高新企业、社区工厂已雨后春笋般建了起来,是远行还是在家门口就业,完全取决于自己的选择。

上班途中,在城市小区里听到布谷鸟鸣后,让我迫切地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打电话问问在家乡社区工厂上班的朋友,问她们工厂附近是不是也有布谷鸟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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