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菇梦

作者: 袁占才2021年08月15日人生随笔

豫西鲁山,往西北去,公路一直在山脊上迤逦,先是一顿,蜿蜒出一个观音寺乡;又是一落,迤逦出一个瓦屋镇。往前,再岔开,山坳里,还丢下个土门和背孜。这一带,一条水系,一道筋脉,养好几万口人,遗憾,养人的山却是贫山,多麻谷石地,除了长红薯,就是长柿子树。一县里,就数这一隅地质差。在家守不住穷的,天南海北的跑,甭管是收破烂,还是卖丝绵,不少发了财。但人都恋家,何况,根之所在,也不可能都走。

瓦屋早几年升格为镇,虽是这几个乡的中心区域,每天的集市,却还是露水集,嫩日头一照,散了。平日里,街面上,也是繁华景象,不少店铺喇叭一个劲地响,然多的是逡巡的人,这也看看,那也比比,想买,摸摸钱袋子,瘪着。镇子紧邻荡泽河,镇角搭往西南,窄窄的一座桥,连起河南岸一个叫土桥的村子。村名带了个土字,那是先民们,梦想着土能生金才起的。遗憾,这里的土,依然是瘦。

一代代的土桥人,日日里,面对着大山,面对着荡泽河水,做着丰收梦、致富梦。

无论如何,土桥人想不到,会做一个香菇梦。

两年前,海关总署下派土桥,担任第一书记的年轻人王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跑回200多万元,在村西,荡泽河与虎盘河交汇处,占村里最好的百余亩地,建起50余座大棚,用来种植杏香草莓。草莓试种成功了,那果红鲜鲜的,的确好吃,却料不到,这东西金贵,运不好运,储不好储。村民们只好忍痛割爱,废弃不种。这么多大棚怎么办?

问题谁都看在了眼里,改变了观念的土桥人,那是万万不舍得拆掉的,不拆,资源却在闲置着。怎么有效利用?县里急,镇里急;村里愁,百姓愁,驻村书记愁。

日升月落,春走秋临,考察来调查去,咨询来访问去,集思广益,眼光聚到一起:最好的利用,是种香菇。

谁会种?找谁种?哪个人有这么多的资金,能舍得投到这里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历尽千辛万苦,还真找到一位有胆有识的行内人:大潺寺村党支部书记雷根宪。大潺寺紧挨土桥。雷根宪是个能人,在东北做生意,乡里村里做工作,硬是把他挖了回来。雷根宪与观音寺乡的匡长军好,长军在西北五省卖香菇木耳,有一条销售线路,有多少货,卖多少货。然而,两个人有心投资,又害怕家门口生意,不好做。乡里村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许以优厚条件,终于使他们下定决心,全部把大棚承租下来,先种上它两棚试试。

这一试,尝到了甜头。现成的大棚,技术跟得上,那是只赚不赔。呼啦啦,今年,就发展了20多棚37万袋。

两个领军人物心花开放。他们成立了两个农业有限公司,专为家乡的农产品购销服务。

金秋十月,午后的阳光依然温暖。我们来到土桥村西,进到香菇大棚里,面对满棚的菇架,目睹菇袋上,星星一样,鲜凌凌生长的香菇,不禁惊呆了。但见那菇儿,密密麻麻,小如指盖,大似拳头,菇秆洁白,菇帽棕褐,一个个肉墩墩,胖乎乎,油滴滴,煞是喜人。

闲暇之余,我曾入得深山,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在浅唱低吟的山泉边,发现过那么一冠两冠香菇,鲜嫩的菇蕾,宛如一把小伞,惹人爱恋,就禁不住大呼小叫。如今,这菇棚内,千朵万朵,竞相绽放,岂不令人叹为观止。

问这一袋袋的菌种,装的什么料,说主要是木屑,杂以麦麸、石膏;凡阔叶类的,什么杂木,粉碎了都中。果农淘汰下来的老龄化果树最宜。咱这儿多的是栎木,一架一架的山,由着栎树疯长,不养蚕,不烧火,栎木疙瘩扔到院里都嫌碍事儿,巧巧的可做菌袋。早几年,是把腿一样粗细的杂木,截作一米多长,在树身上雕下鱼鳞状的刀花,植上菌种;老不成形的树还不中。香菇之香,那是以砍伐山林作代价的,林子毁了,绿色没了。如今,是废物利用,既经济,又环保。

一个棚,小者半亩,大者亩余,用白色塑料薄膜,硕大的,拢起一个穹窿。管理人员一会儿看看温度,一会儿看看湿度,该喷水了,电脑操控,喷淋一开,整个大棚雾气弥漫。白天,一摁按钮,自动升降机,卷起盖在塑料膜上的厚布,让菇棚可着劲吸收阳光;夜晚,气温下降,大棚又被罩严,温暖入梦。

言语中,管理人员充满骄傲和自豪,介绍说,一袋菇,可出四五茬。一棚菇,闲时,三五人足矣;忙时,百十号人不够用,得从外村雇人。香菇娇贵,该摘时,赶快得摘,要不然,过上它一两个小时,菇就老了,卖不上价钱了。菇的品相如何,首先是看成色,花斑豹一样的色泽,纹理细腻刷白,最好。再是看菇秆与菇伞的连接处,毛茸茸的,密实实的,欲张未张,最宜。若要张开,便过了时辰,逊色几许。整体上,菇面平滑,菇褶紧密,菇肉敦厚,颜色艳丽,像人一样,长得漂亮、耐看,方为上品,价钱可蹿老高。

一打问,管理这一棚菇的,二老二少,二男二女。老太太是儿媳妇的母亲,老头子是儿子的父亲,小两口的确是小两口,两位老人却是亲家关系。这一家人,和睦有趣,共同管理一座大棚,利益好分配,轻易不会闹气生的。

出得棚口,我说,一座大棚,用这么多人,这哪里是扶贫基地,分明是带贫基地嘛!担任向导的是我的老友,土生土长的土桥人,叫李红超,说:你看看门口的说明,这里就是带贫基地呢!

种香菇,缺冷库不行,镇里又投资百十来万,建起两座冷库。我们去不远处虎盘河西岸的冷库看,正好,一辆大货车贴着冷库在装香菇。两下里,制冷机嗡嗡不停地响着,几十个村民精挑细选,把一筐筐上好的香菇装上车。这厢式冷藏大货车,能装1800筐,15吨,多的时候,一天两车走。土门、背孜,好几个乡的菇都往这儿拉。

我问红超,这么多菇,卖得出去?红超摆摆手说:放心吧。陕西过去到甘肃,甘肃过去再到宁夏、青海,拉一溜,每到一个地方,丢下几百筐;常常是,不到新疆,就卸光了。明年,量再大,还要出口。将来,咱瓦屋镇是驰名中外的“香菇小镇”呢!他一指河的东岸,说:到明年,那里将再建200多座大棚!

远眺虎盘河东岸,几台推土机忙忙碌碌,正在穿梭往来,平整着河滩地。

回城的路上,我在想:食用菌类,香菇为魁,这来自山林的味道,凝日月之精华,化腐朽为神奇,是大自然的精灵,山珍中的上品,餐桌上的珍馐。含到口中,嫩生生,吃到嘴里,筋蓬蓬。那味道,软滑绵柔,浸润得人通体舒泰。

仔细回忆一下,香菇炒肉,哪一次不是盘中肉多着,香菇却没了踪影!

小项目,大产业。这样规模种植,何愁不脱贫呢?

山村,生长了太多的故事,孕育了太多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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