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唠叨

不知何时，母亲变得愈加唠叨，起先我还倾听，渐渐，便不耐烦，对话也常龃龉。关于这方面，我妹妹倒是比我拿捏自如，尽管她居住在大老远的日本东京。

一次，我在东京妹妹的家，有天晚上母亲提出要QQ视频聊，折腾了半天发现摄像头出了故障，于是只能用音频聊了。妹妹套上耳机，与母亲通话，却未放下手头正在做的公司账本，真是神了，她居然可以一心两用。大概半个小时的通话，只听见她哼啊哈啊的并不曾说些什么。完了，我问她妈讲些什么，她说没听仔细，大概就是些家里琐事吧。而后妹妹经验之谈，说老妈讲话用不着正儿八经听，一定要你回答的问题，她会嗓音高八度，用重复的语句提示你，其余的基本可以忽略。我听了不禁为老妈感到悲哀，讲了介许多，这妮子根本就没当回事，想来是老妈不在现场的缘故。

然而，我这妹子还真没有阳奉阴违，去年八月，她来沪住我家，回日本的前一天，父母赶来与她话别。一进门，母亲就兴高采烈地说，今朝我要和阿尼头（老二的意思）多说说话。妹妹正在打点行李，手头忙活着，老妈说老妈的，她依然是哼啊哈啊敷衍着，在我看来就是心不在焉，问题是老妈木知木觉，还是兴兴头的样子。阳台上的蝈蝈一声一声叫得欢，和着老妈没有标点符号的絮叨，渐渐的，居然将阿尼头讲得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此时的我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老妈又过来找上了我，我说，妈，你已经把阿尼头讲睡着了，可千万不能再把我也讲睡着了，我还要做饭呐。此言一出，老妈不乐意了，说，我就是把阿尼头讲睡着了，她也没说什么，我还没同你讲，你已经说要睡着了。还想解释些什么，老妈却说，不同你讲了。说完便扭转身子气咻咻地离开了。咦，她讲话，阿尼头睡觉，她都不计较，我不过是一句话，她就恼了，老妈的脾气还真不可理喻。

过些日子，去探望父母，心里想好，无论怎么唠叨都由着她，不要惹她不开心。进了屋，母亲递上一杯热茶，掀开茶盖头就像打开她的话痨，这时我才感觉，最好也像妹妹那样，手上有个什么活计可以分散注意力，否则，只好认认真真地听。这一听问题就来了，发现老妈话题越扯越远，说过N次的事情又重复提起，于是忍不住要扯回话题，或是纠正一些说法。几个回合，又把老人家惹毛了，说，阿尼头还能听我说说话，你老是拿话来堵我。我一听也来气了，索性点穿道，你以为妹妹在听，她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母亲不作声了，须臾，她一声轻叹，我怎么会不清楚，你们都忙各自的，我也没啥能力了，还能对你们有要求吗？听了，不禁心头一颤，原来母亲什么都明白，孩子在母亲面前的一切把戏都被她看穿，尽管她老了弱了，母亲只是用装糊涂来迁就和宽容她的孩子，而我们却自以为聪明。

记得读过一则长寿要诀：女性和男性的一大差别便是爱唠叨，尤其是老年女性，更善于倾诉，倾诉过程中有助于缓解情绪郁闷，越是愿意倾诉的女性通常寿命越长，母亲已八十岁了，若是唠叨有利于老人健康长寿，那么做儿女的多听听唠叨，也是一种孝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