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伎俩

作者: 周鹏学2021年12月18日心情随笔

用“伎俩”来形容一个97岁高龄的老人,着实让人觉得不敬不恭,但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一个更贴近的词语来替代了。

爷爷身体一直很好,无病无疾;心态也好,不急不躁;一日三餐、早眠早起。每天都如同挂在墙壁上的寿星图那样,不见增老,慈祥安逸,知足长乐。但今年以来,却接连摔了三次。第一次是在三月一天,散步时脚底小石子上一滑,来不及反应摔裂了脚踝骨,亲朋好友前来探望时都埋怨他怎么不小心的同时告诫母亲的苦日子来了,虽然我们一家都久承孝名。没想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爷爷竟然弃拐能双脚着地行走了,让人们实在地见证了一次奇迹。第二次是夏收时节,村人拉着新收的麦子赶往村口空场晾晒,爷爷见着吃力前去帮忙推车,不想车尾转向一拨,朽木般身体悄然着地,水泥地面给了老人脑勺缝了八针并刻印上美丽花纹的美好纪念。家人倒是没有紧张,却让受助的人害怕极了,担心“万一”了,他就说不清楚了,虽然爷爷也一再地表白他不是那样的人。自此我就改口叫爷爷“老不死的”,他也不恼,只是说:“到限了自然会死的,我都不急你个坏孙子急啥呢。”

其实我不急,爷爷是知道的。用我常说的话就是每天有吃有喝的,闭着眼睛晒暖暖,天下这样的好事让他遇到了,真是福人呀,为啥要早死呢?不过,这一次的摔跤却是惊天动地的。那天弟弟正好在家,早上出门时看到爷爷坐在地上,以为是累了休息一下,笑着说“地上潮,快起来小心肚子疼”,爷爷说起不来了,快把他送医院去。诊断结果是左股骨颈骨折,严重骨质疏松不可能手术固定,年事已高也不可能再做置换手术,只能是回家保守养愈了。爷爷敏锐地感觉到了家人表情凝重,问询弟弟还有活着的可能吗?弟弟表情越发沉重地说,我们照顾你这么多年了,不容易,就把你留在医院吧,说不定有好心人会来搭救你一把的。爷爷有些哭悲地说,“别胡整了,快把我送回家”。事后我反复求证了在医院时的场景,我认为爷爷一定是知道弟弟开玩笑的,之所以声调变化可能是有点疼痛难忍。

第二天即是周六,四世同堂的家庭,相机回家探望那是必须的,不管是三五相约的,还是千里单骑的,都从爷爷的脸上能看到满意地笑。我是守望到最晚的一个,安顿好所有认为应该注意的事情,放心地将爷爷交待给了爸妈和叔父婶子,周日晚上返回了城里。周一下午刚刚下班,叔父的电话让我呆若木鸡──“老不死的”这回真不行了!连夜赶回老家,比我想象的更糟糕,爷爷已经深度昏迷,高烧不退,呼吸已经十分紧迫了。生死真在一念间,屋内外哭声一片,好象某一个重大时刻已经到来,却又显得猝不及防恐惧不安。尤其是后半夜,爷爷已经有点胡言乱语、狂躁不安了,停滞一般的长夜中能隐约辩别出他重复最多一句话就是――“不能把我扔下,我要回我的家”。我再也抗不住心里的酸蚀喉咙的梗塞潸然泪下,一生相伴的亲人年岁再大,都是生命不可或缺的火把,依靠本能地“救”成了无二的选择。幸运的是,爷爷虽昏迷了两天,终究还是“挺”过来了。

本应是件很幸福的事,我却怎么都绕不过去一个坎,又是一个奇迹啊。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有天喂饭时我问爷爷――你那两天昏迷是不是装的?爷爷盯了我一阵子,傲慢地说:“你们那天下午一个个都走了,我的心就凉了,至于后来的事,我自己都不知道。”

高,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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