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头糕

作者: 敖惠娇2021年12月29日情感短文

我对芋头糕的记忆始于七月。农历七月十四日,我家乡的小村子里又称为七月节。记忆中,母亲总喜欢在七月节蒸煮芋头糕。

农家人的食物都依靠土地的馈赠,家乡离海不远,自留地少,适合种芋头的更是难找。奶奶在临近稻田的洼地开垦了一块荒地,母亲硬是在荒地里栽种了一畦芋苗和几畦蔬菜,那里就成了个像模像样的菜园子。

因靠近稻田,加上地势低洼,菜园子的畦沟里经常渗出水,母亲不但不用挑水浇菜,还要隔几天把畦沟里的水勺出去。尽管乡亲们都不看好这芋苗,但母亲仍辛苦侍弄着,她说,保持泥土干燥,芋苗结出的果实才会松软,如果水分多,结出的芋头就会多水生硬。

临近七月节,灿烂的阳光随着葱绿的稻浪起舞,芋苗一半枯黄羞涩一半绿意舒展,母亲挥起锄头,专挑大株的芋苗刨开,大大小小的芋头粘着泥土的芳香露出了脸。我欢呼雀跃起来,母亲的笑意就如芋苗上的细碎阳光,乘着暖风在菜园里摇曳开来。

切掉芋苗,刨除芋须,洗净泥土,长芋仔放锅里蒸熟,大大的圆芋头就留下来煮芋头糕备用。也许天地酬勤吧,剥开薄薄的芋皮,白白的芋肉就呈现出一片粉,咬一口,滑腻细软,黏嫩爽口,让人吃得肚皮鼓鼓还不肯罢手。

在玩耍的当儿,我不忘时时去看一眼那几个又圆又大的芋头,盼望着那香喷可口的芋头糕。

七月节前一天,母亲备好了芋头糕的其他用料:粘米粉、虾米干、五花肉、五香粉,等等。七月节那天一大早,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响声惊醒了我的梦。揉开眼睛,房间里还漆黑一片,我已无睡意,走到厨房专心地等待盼望已久的美食。只见灶头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母亲已把大芋头刨皮,切成正方体小块,五花肉也切成了肉粒,虾米用水浸泡过,一小盘蒜末、姜末也备好了。母亲用米筒装了几次粘米粉,倒进一个高身的大盘里,再倒进水,用勺子一圈圈地搅拌成粉浆,提起一勺粉浆,旋而慢慢地倒下。母亲专注地看着流下的粉浆,她认真着呢,一家人期盼多日的美味可全掌控在她的精准判断里,稍顿一会,再加了点水,再搅拌,终于咧开了嘴:嗯嗯,这下可以了。

于是我乖乖地生火,赶快地把稻草捆成一小捆一小捆的,堆放在一起备用,以便可以时时站起来看母亲操作。大锅“嗤嗤嗤嗤”地响起,母亲手握锅铲挥舞两下,把一盘五花肉倒进锅里,翻炒几下,五花肉很快渗出油。母亲说:“芋头松松,要吃很多油的!”说罢毅然往锅里倒花生油,紧接着,放进姜末蒜末,虾米,芋粒。

“火要大一点。”随着母亲的指挥,我连续往灶里塞稻草。火噼啪噼啪地叫,母亲的额头开始冒汗,扭动着身子用力地翻炒着,大锅“嚓嚓嚓”地唱着欢快的歌,升腾起一阵阵香味,在矮小的厨房里缭绕,直往鼻尖滚,往喉底窜,感觉房子里的一切都是香的,人全身香喷喷的,灶头香了,稻草香了,瓦片香了,连水缸也粘上了五花肉腻腻的香味儿。

就在我沉醉在这一片香中,母亲已把锅里的食料铲上粉浆的大盘里,并叮嘱我暂停生火。只见她洗刷干净油锅,再倒进一瓢水,在每个蒸盘上倒进点花生油,轻轻晃动几下,让油遍布蒸盘,便将拌好的芋头粉浆倒入蒸盘中,放进锅里。这下,就要大火蒸煮了。

灶火热烈地燃烧,锅里“啵啵啵”地欢叫,期间母亲几次揭开锅盖,添点水,用筷子戳一下,时刻观察芋头糕成熟程度,她说,只要筷子戳下去,不带上粉,芋头糕就熟了。约30分钟的漫长等待,母亲再一次拔出筷子,终于下了“庄严”的判令:“嗯,好啦!”于是,添柴停止,锅盖挂起,母亲用布把热腾腾的蒸盘端到客厅,摆在桌上,说要晾一会儿才可切块。我们兴奋得围绕在蒸盘旁,一边不停地往鼻子前拨动空气,一边深呼吸,不停啧啧:“哇,好香啊!”母亲看着我们的馋样,赶快端起蒸盘放在水面里凉快:“个个都古馋喉,就让其快点凉吧。”一把小刀把芋头糕切成块儿,我们早准备好了碗筷,装满了一碗芋头糕,我们就在门前的石块上坐下。香气腾腾,我夹起小块芋头糕,呵一口气,轻轻地往嘴里送,嚼嚼,香味满口,芋头特有的淀粉香味儿,五花肉的腻油,五香粉拌着米粉的香,还有虾米的鲜美,齐齐在舌头打转,在喉间流连,一种舌尖的满足,伴着幸福流进五脏六腑。

阳光越过屋檐,明朗在小巷里,清风从田野上飘来,微微拂面,天空湛蓝,白云清爽,母亲的鱼尾纹也盈满了笑意,在这样传统的节日里,平凡的岁月不曾惊起波澜。

时光在幸福地流转,现在,芋头不再是这个季节的稀罕物,一年四季都有销售,芋头糕很容易吃到,茶肆酒楼,糕点小店,市场摊铺,每天都可以买到,只是已经不是儿时的那种味道了。那节日里忙乎着张罗的热腾,那盼望糕点上锅的急切,那弥漫小巷里的芋头的直撩馋喉的香味,统统都美丽成一个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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