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表

作者: 慕然2022年03月02日经典美文

母亲有一块戴了三十多年的手表,每日都需上发条,除了洗澡我没见她摘下来过,我给她买了新的却一直不用。前几日,旧手表出故障后,母亲依然让我去找那位老修表匠修,我很不情愿,却又执拗不过。

老修表匠的店面就在老城区一个巷子内,说是店面,实际就是间铁皮房,单薄的铁皮将这简陋且局促的修表店与外界隔开。巷子里很冷清,只有一只猫慵懒地躺在地上。一条老巷子、一间老店面,好似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带给我点点怀念。记得我上小学时,胸口带着一块让同学都羡慕的电子表,每当表没电了,就会到这个师傅那去换电池,铁皮房打那时就在这里,只是现在铁皮外的喷涂日渐斑驳,没有了昔日的色彩。

修表师傅一直都在这修理钟表,他微瘦、秃顶,花白的络腮胡子,造型有点像艺术家。除了一张极窄的床铺外,铁皮房内就只一个工作台,上面放满了尖嘴钳、镊子等各种工具,以及杂七杂八叫不出名字的零件。电风扇朝外摇着头,吹出呼呼的热风。一盏小台灯仿佛见证了岁月的蹉跎,帆布做的灯罩上几个破损被一针针缝合起来,一条细尼龙线垂下,线下端系着一个磨得铮亮的铜齿轮。

老师傅接过母亲的手表,把小台灯拉近,黄色的灯光打亮了他满是皱纹的脸,灯光下,他脖子上的汗水清晰可见。他把钟表正面朝下放倒,用器械卡住后盖,轻轻一转,便把后盖拆了下来。圆柱形状的单目放大镜戴在右眼,拿起那犹如一个小葫芦,尖头、大肚的“风球”,使劲捏了几下,从尖头上喷出的气体把手表里的灰尘吹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经过千锤万打和锻造的金属零件。他把手表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接下来拨弄大小齿轮,把大小齿轮拆卸开,像给人看病一样,打量手表的病灶在哪里,一顿修理后再按拆卸的反顺序安装回去。最后,又把手表贴着耳朵上,俯耳去听。

我跟老师傅攀谈,恭维他的手艺专业,感叹任社会发展到什么地步,科技再厉害,这修表还是得看咱们师傅手底下的功夫。老师傅忍不住叹气感慨:“修表难做,不仅仅是技术,还有人心。现在的人,耐不住性子,都想挣大钱。孩子不愿意接手,带了三四个徒弟,也都没干下去。”

我注意到墙上还挂着几个老钟,但都已停摆,布满了灰尘,想来是他们的主人始终没有出现。老师傅抬了一下头,扶了下鼻梁上几乎占据了他半个脸庞的老花镜,继续说道:“这年头,还有谁舍不得一块坏掉的钟表呢?钟表的价值在那里,就是一个念想。修表,也是图个念想,我的师傅,八十多岁高龄了,还干着呢,舍不得丢下这份多年沉淀的手艺。”

老师傅的话好似在我如白纸的心上滴了一点墨,渐渐晕染开。母亲多次说过,这块表是父亲当年积攒了半年的工资买来送给她的,那时她刚参加工作,退休后,仍习惯戴着这块手表,一日看不到那表均匀有力地走着,就莫名心慌。我明白了,她之所以这么执着地要修这块旧表,也是因为一个念想,念想当年与父亲的爱情,念想年轻时奋斗的岁月。

表修好了,上好了发条,停止的表针又开始准确地走着,如往常一样。贴到耳朵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这就是岁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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