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少女心

上学期晓雯在校运会上勇夺女子800米冠军，我在班级群里报了喜讯，晓雯妈妈竟发来几百字的微信，说女儿的夺冠让她又喜又忧。忧在晓雯舌苔上的褐色斑点最近又增加了，医生说可能是血淤造成，不可劳累，要多吃新鲜的瓜果蔬菜，可缺乏责任心的晓雯爸，是不大可能花心思去做好饭菜给女儿吃的。她在南京打工，不能贴身照顾女儿，让我多关照晓雯……

我很少收到那么长的家长微信，殷殷慈母情，让我很感动。几天后，晓雯妈妈又给我发来长信，说她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苦恼于家里没一个能帮她“拉大车”的人。她本来有个儿子，读三年级时玩水不幸淹死，这才生了晓雯。丈夫本是个勤快人，但爱子夭折后，自暴自弃，宁可和村里的闲人打麻将，都不愿去打工挣钱。都说上等人“有本事，没脾气”，下等人“没本事，有脾气”，她丈夫就属于后者。他不但常和她争吵，对晓雯也恶声恶语，重男轻女。她每次离家，晓雯都眼泪汪汪……

读到此处，我想起晓雯两个手腕上都曾有过的血痕：看来那不是她说的不小心擦伤，而很可能是自残！还有那个周末她夜不归宿，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她因遇雨而借宿在女同学家。第二天我当面问她：“你昨晚若打个电话给你爸，他不是不用那么焦急了吗？”晓雯紧咬嘴唇，低头不语，我当时只怪她考虑不周，现在想来，她实是惧怕爸爸，对爸爸无话可讲啊！

去年某天自习课，我进教室巡视，见晓雯慌忙把一本本子直往抽屉里塞。我慢慢走到她跟前说：“你在写日记吗？老师不会看你日记的。”晓雯犹豫了片刻，边拿出那本子递给我，边对我说：“没写日记，只是在和妈妈‘说话’。”

“妈妈，今天你外出打工已经5天了！在家里和爸爸也没什么话说，你不在，家里总是冷冰冰的。妈妈，我告诉你，想你的感 觉 ， 就 是 一 种 想 哭 的 感觉……”

“妈妈，你总骗我说打工不累，你骗我说不爱吃好吃的，你骗我说不想我。我在谎言里幸福有多久，我就要你在我的孝顺里幸福多久……”

……

厚厚的一本软面抄，写满了歪歪斜斜、密密麻麻的字，很可能是睡前在床上写成的。我用手机拍了几页，发送给晓雯妈妈。然后，我把晓雯妈妈之前发给我的微信，给晓雯看。

“她总是这样，过度地关爱着我，把我当成她唯一的精神支柱……”晓雯哽咽地说。

“我让你妈妈回来陪你，怎么样？”我忍不住对晓雯说，尽管当时我一点也没多想这个愿望实现的可能性。

“妈妈也这样想过，但她说在外地打工，工资比本地高很多，她说将来我上大学要花好多钱，得早早预备好……”晓雯倒显得很冷静，她知道妈妈的心思。

那天晓雯妈妈看了女儿对她“说”的话，感慨万分，又发了很多微信给我。我一下子没忍住，就趁机说：“你干脆回本地打工吧，钱虽然少挣点，但能陪伴女儿平稳度过关键的青春期……”

“让我考虑考虑……”晓雯妈妈最后这样回复我。她很难回来。

“老师，我考虑清楚了，我要留下来好好照顾女儿！这次疫情让我想了很多，我要珍惜生命中最珍贵的……”半个月前，晓雯妈妈突然发来这条微信。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近期让我感到最有希望的事，就是这一桩了：让一个青春期留守少女干涸的心田，重新洒遍母爱的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