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的事

一

西安的北客站，候车大厅的暖气温和，落地玻璃上映射的天空如同大水缸，将雾霾都沉淀清了，瓦蓝瓦蓝的天挂着亮灿灿的太阳，阳光稳稳地落在眼前的草坪上，冬眠的花花草草，被阳光惊醒，转眼间草长莺飞繁花遍野。一样的城市一样的同伴，细细品味岁月已在年轮的台阶上，长出了一年的新绿。

在这个季节里读冯唐的诗，觉得他将中国的汉字组合起来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气场，像春天环绕山间的薄雾四处弥漫，文字似有似无的白描，轻盈得可以看见春花绽放。你可以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轻轻闭着眼睛享受久违的平静，这时候连你的呼吸也像初春早晨的露珠在草叶上轻轻滴下，渐渐细碎起来，感觉暖风正穿透肌肤，从胸膛穿过从另一个毛囊传出。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我把冯唐这首《春》读给同伴听，同伴笑着说这三行情诗撩妹，连表白都散发着文艺气息。确实得承认一般人造不出这样简练隽永的三句诗来，十五个字就写出了对一个姑娘爱慕倾心的荷尔蒙。

一辈子很短，找有趣的书读一读，这种妥妥的快感，蕴含着酣畅淋漓的浪漫情调。

二

我试着将木心和冯唐的诗放在一起品读，竟然产生了有趣的视觉效应。他们用字干净质朴，看似轻描淡写，其实韵味十足，可以久久回味余音绕梁。冯唐的语言明快节奏感强，木心则有一种宁静的氛围，充满往日的生活气息。像冯唐说：我把月亮戳到天上/天就是我的/我把脚踩入地里/地就是我的/我亲吻你/你就是我的。让这个才气四溢、真性情的人跃然纸上。木心的现代诗浅白但意象也美。像他说：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真正触动你内心的诗歌，你会说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首诗为自己写，轻轻触摸到心灵的最柔软处，以绵薄之力，摄住灵魂。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张继的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秦观的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每句话都似杜鹃啼血，每一段都是刻骨铭心，这些都曾经在一个少年心中留下碌碡轧过心灵麦场的厚重分量。

再后来开始读冯唐的《北京，北京》 《活着活着就老了》 ，觉得他的散文藏着太多灵光，大口称赞、大口谩骂、七情六欲，都用巨大的张力。

三

遇见喜欢的一位陕西作家李娟给我推荐蒋勋的作品，买回来《孤独六讲》 《美的沉思》等好几本，跟着蒋勋领略美的底蕴和内涵。在蒋勋看来，美是一种救赎。在朝九晚五忙碌的日子里，抽空听一场音乐会、看一个画展，这是在感受美，因为听得懂交响曲的耳朵应该听得到鸟虫雨雷的悦耳，看得懂印象画的眼睛应该能看得到森林城市之外的风景。美在我们身上觉醒后，就会慢慢除掉很多不快的记忆。美的力量如此强大，你我创作不出凡·高热烈欢快的《向日葵》 ，但我们可以和一切美好对话。联想到艺术，想到冯唐的文字，忽然觉得文章不就是对真实内心世界的表达嘛！一个作家坦诚面对内心，无论善恶美丑，这都是他所要表达的，这就是真实的，就是美好的。前段时间火遍中国的诗人余秀华，她为什么红起来？我想除了农妇、脑瘫、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样的标签外，冷静下来思考，其实她的诗能传播本质在于艺术的真实。

读完冯唐短短的这本诗集，也该踏上延安的车程。说到底，冯唐是这个时代可遇不可求的，他和王小波一样是文学界的怪才，他的写作远未止境，他说老天爷欠他十篇长篇小说。很赞同冯唐在《择一城而终老》中对一个城市的评判，而西安就是这样的城市，也是我向往的城市，如此丰富的城市，是我在西安买房愿在此终老的理由。

前段时间在“十点读书”看到有文章写西湖苏小小，她迷恋西湖山水，自小身心就受美丽西湖水的洗礼，塑造了一颗热爱自由的纯洁之心。她香消玉殒后人们唏嘘之余在西湖边建一亭，写下对联：湖山此地曾埋玉，风月其人可铸金。比喻苏小小虽沦落风尘而品格如金。看到两句诗歌，我忽然就想到了冯唐，他们都是属于大俗大雅有趣的人，就像我现在读到的这几句《可遇不可求的事》 ：后海有树的院子/夏代有工的玉/此时此刻的云/二十来岁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