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数钱

这是一九八五年春节期间发生的事。

大学毕业后，我被组织上分配到一家国有林场工作。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关，我兴高采烈地踏上了回家探亲的路。

那时的道路条件较差，从林场到老家大约六七百公里的路程，先后要倒两三次车，中间还要在一个小城市停留住宿，因此工作期间我很少回家，只是偶尔寄封家书，向远在故乡的父亲报个平安。

见到父亲的时候已是傍晚。

吃过晚饭，我迫不及待地将参加工作后的第一笔收入递给父亲，父亲先是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又使劲地拍了拍，这才将一叠崭新的人民币接了过去。昏暗的灯光下，父亲低下头，开始一张一张地数着我递给他的人民币，数完了，父亲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然后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我一眼。父亲还是没说话，低下头又开始数那叠人民币，又一连数了几遍。

其实，那叠人民币加起来也就四百多块钱，大多是十块一张的，数不了多长时间，可是父亲数得很认真，认真得令我心里发毛。

父亲终于开口说话了：“儿啊，你每个月开多少工资？”

“三十四块五毛钱。”我答道。

父亲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你这钱不对啊？”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父亲的用心，也责怪自己的疏忽。于是，我开始一笔一笔地给父亲计算自己的收入，每月工资多少钱，加起来一共多少钱；单位组织我们下乡，每天补助一块五毛钱，每月45元，大约几个月，一共补助了多少钱，因此我交给父亲的钱足足比我的工资高出一倍还多。父亲看我一笔一笔地算得很清楚，很仔细，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

父亲说：“儿啊，咱得走正道，你这钱要是来得不明不白，老子饶不了你。”

父亲很少讲粗话，可父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像是开了花。母亲去世得早，父亲一人将我们兄妹三人拉扯大，非常不易，如今儿子能够依靠自己的努力自食其力，养家糊口，父亲的快乐自然是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是挡也挡不住的。

从此，我记住了父亲的话。

父亲数钱，数出了是非曲直，同时也给了我一生一世的警醒！